谢瑾安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细微的嗓音变化竟被她留意到。他接过那还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布包,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俱是轻轻一颤。布包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在他的掌心。
多谢。他将布包握紧,那微小的暖意似乎顺着血脉蔓延开。他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想必是打理药草时不小心被划伤的。这个发现让他的眉头又不自觉地蹙起。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沿着小溪缓缓而行。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织在一起。溪水潺潺,撞击着卵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几只晚归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发出啾啾鸣叫;远处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雄伟而沉默。
苏轻媛偷偷侧目看他,夕阳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她注意到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想必又是熬夜处理军务了。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微微揪紧。
互市近来颇见成效,谢瑾安打破沉默,谈起关内事务,声音在潺潺水声中显得格外低沉,突厥几个部落用牛羊换了不少茶盐,冲突比往年少了七成。他的目光依然望着前方,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配合着她的步调。
这是好事,苏轻媛由衷道,声音轻柔如风,边关安宁,百姓方能休养生息。今日在医馆,还有个突厥孩童随父母来诊病,已不像初时那般惧怕我们了。她想起那个孩子最初惊恐的眼神,以及在得到治疗后露出的腼腆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谢瑾安颔首,目光掠过她被风吹起的发丝,林大人筹划的学堂,下月初便可开蒙。届时,还需你去教孩子们辨识些常用草药。
我一定去。苏轻媛应下,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该教些什么。是要先从最常见的薄荷、甘草讲起,还是直接教他们辨认七星草?这个念头让她不自觉地抿唇微笑。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上次发现画石的溪边。那块大石依旧静静地卧在水中,水流冲刷着石面,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苏轻媛停下脚步,看着溪水,忽然轻声道:有时觉得,这溪水就像时光,看似不停流逝,却总能滋养出新的生命。她弯腰拾起一枚卵石,在掌心轻轻摩挲,就像这雁门关,历经战火,但只要有人在,有希望在,就总能重新站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在流水声中显得格外坚定。
谢瑾安侧头看她,暮色中她的眼眸亮如星辰,里面盛着一种坚韧而温柔的力量。他心中一动,几乎要脱口而出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只沉声道:你说得对。有人,才有城,有国。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苏轻媛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俯身从溪边摘下一朵不知名的蓝色小花,在指尖轻轻转动,以掩饰微促的心跳。花瓣柔软细腻,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天色不早,该回去了。谢瑾安的声音将她从微乱的思绪中拉回。他注意到晚风渐凉,担心她穿着单薄会受寒。
苏轻媛轻轻点头,将手中的小花悄悄收进袖中。
他牵过马,却没有立刻上马,而是与她并肩而行,牵着缰绳,默默走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过亲近,又能随时护她周全。马儿温顺地跟在身后,蹄声哒哒,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回到关内,已是华灯初上。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几个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看见他们走来,立刻停下游戏,恭敬地行礼:谢将军,苏医官。
苏轻媛微笑着摸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头,从药囊里取出几颗甘草糖分给他们。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接过,清脆的道谢声在暮色中回荡。
分别时,苏轻媛站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上,轻声道:将军也早些休息。
你也是。谢瑾安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将军府。手中那个装着薄荷甘草茶的小布包,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贴着胸口放好。
夜风渐凉,吹动着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轻媛推开窗户,望向将军府的方向,只见书房窗口透出的灯火,知道他仍在处理公务。她取出妆匣中那支白玉兰簪,在灯下细细端详,温润的玉质触手生温,如同那人偶尔流露的、克制着的温柔。簪头的玉兰雕工精细,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花蕊处的珍珠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轻轻将簪子贴在胸口,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
而将军府的书房内,谢瑾安批阅完最后一卷文书,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案头那块天然如山水画的石头上。他拿起石头,在掌心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冷峻的眉眼在烛光下柔和了许多。石头已经被他把玩得十分温润,上面的山水纹路越发清晰。眼前浮现的,却是药田里那个蹲在夕阳下,细心照料着草药的身影。想起她递来药茶时关切的眼神,以及分别时那句轻柔的将军也早些休息,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关山冷月,见证了烽火与牺牲,也悄然孕育着超越战火的情谊与对太平盛世的共同期盼。这份尚未言明的情感,在雁门关的秋风里,如同那些深深扎根的草药,静默而顽强地生长着,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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