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马尔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慌乱地看向电台,又看向我,嘴唇哆嗦着:“我……我确认了……是左侧……频道里杂音……”
“杂音个屁!”威廉的怒吼也从驾驶舱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暴怒和手臂伤口被震裂的痛楚,“老子差点把坦克开进俄国佬的机枪嘴里!你耳朵里塞的是驴毛吗?!”
埃里希在炮手位上也忍不住低吼了一句:“差点害死我们所有人!”
约阿希姆没说话,但看迪特马尔的眼神冰冷得如同外面的冻土。
我们勉强退回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依靠友邻坦克的火力支援,才压制了路口的伏击。坦克正面多了几十个新鲜的凹坑和擦痕,右侧装甲上的裂纹似乎扩大了。威廉手臂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
危机暂时解除后,车舱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只有发动机不稳定的喘息和电台里偶尔传来的电流声。寒冷似乎更刺骨了。
迪特马尔蜷缩在他的位置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他能感受到其他三人目光中的愤怒、后怕和毫不掩饰的责备。一个新兵的失误,在平时或许可以归结为紧张、经验不足。但在这里,在斯大林格勒,一次指令听错,就足以将整个车组送入鬼门关。
“我……我很抱歉……”他的声音细微,带着哽咽,“我真的以为……”
“你以为?”威廉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在这里,‘你以为’会要了所有人的命!我们没时间教你第二次认左右!”
“威廉。”我出声制止,但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温度。我知道不能全怪迪特马尔,极度的紧张、疲劳和恶劣的通讯环境都会导致误判。但理智的理解,无法立刻平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后翻涌的暴戾情绪。刚才那几秒钟,我们所有人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车长,我……”迪特马尔抬起头,年轻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恐惧和深深的挫败感。
“够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争吵和内耗现在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错误已经发生。迪特马尔,从现在起,接收任何涉及方位移动的指令,必须向我重复至少两遍,用方位标和地图坐标确认。威廉,埃里希,约阿希姆,都听着点电台,互相核对。我们不能再出这种错。”
命令下达了,但裂痕已经产生。信任,这种在密闭坦克车厢内比装甲更重要的东西,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缝隙。迪特马尔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畏缩,每一次操作电台都显得如履薄冰。其他人则对他投以更多的审视和不耐烦的目光。
紧张环境下的摩擦,如同钢铁摩擦产生的火花,短暂,灼热,并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痕迹。我们被困在这个钢铁棺材里,共同面对外部的无尽死亡,如今内部也开始滋生猜疑与怨怼。这根早已紧绷到极限的弦,因为一次失误的拨动,发出了刺耳的不谐之音。而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类似的震动,是否会直接导致其彻底崩断,让这个本应紧密依存的小集体,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斯大林格勒不仅吞噬生命,也在吞噬着人与人之间最后一点温情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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