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喧闹。
胡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彻底松懈下来，沿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左臂的冰冷刺痛和全身的酸痛感更加清晰地袭来。
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林薇那惊恐的眼神和颤抖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
“你的手……好冷……像冰块……”
“……那些黑色的线……在动……像活的虫子……”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上。恐惧之后，是一种巨大的难堪和孤独。
他终究是个异类，一个带着地狱之手的怪物。这份恐惧和排斥，是理所当然的。林薇没有当场尖叫着跑开，已经算是……仁慈？
然而，她最后那掩护般的催促和复杂的眼神，又像黑暗中的一点微光，让胡一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为什么？
她不怕吗？
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胡一猛地惊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而再次跌坐回去。
门开了。杨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刺猬头，拎着两个塑料袋，哼着不成调的歌走了进来。看到蜷缩在门后的胡一，他吓了一跳。
“卧槽！胡哥？你坐这儿干嘛？演门神啊？”
杨浩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看到胡一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和狼狈的样子，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我靠！你……你这脸色……昨晚真通宵学习去了？学成这鬼样子？老李头给你灌啥迷魂汤了？”
他蹲下身，把塑料袋往地上一扔，里面露出包子和豆浆的轮廓。
“给！早餐！还热乎着呢！赶紧吃了补补！你这看着跟被女鬼吸干了似的……”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拉胡一。
胡一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杨浩的手。“没……没事，就是有点累。”他撑着门板，勉强站起身，声音沙哑。
“累个屁！你这叫快嗝屁了！”
杨浩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再追问，把装着早餐的塑料袋塞到胡一怀里，“赶紧趁热吃！小爷我今早排了十分钟队抢的肉包！”
胡一接过温热的袋子，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却引不起半点食欲。
他看着杨浩大大咧咧地甩掉鞋子爬上床，嘴里还嘟囔着昨晚游戏里的精彩操作，心头那股沉重的孤独感稍微散去了一些。
至少，还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
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机械地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味同嚼蜡。目光落在抽屉里，那里放着清虚子的短剑和那枚温润的玉佩。
林薇……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最后的话，是警告？还是……某种暗示？
整个上午，胡一都心不在焉。课堂上老师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笔记也写得歪歪扭扭。
杨浩几次试图跟他说话，都被他敷衍过去。他的注意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靠窗那个安静的身影。
林薇坐得笔直，认真地听着课，偶尔低头记笔记。从表面上看，她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但胡一敏锐地注意到，她翻书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停顿一下，眉头会微微蹙起，像是在忍受某种不适。
课间休息时，她也总是低着头，尽量避免和周围同学目光接触，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午休的铃声终于响起。胡一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校园最偏僻的角落——靠近西区围墙的一片废弃小花圃。
这里荒草丛生，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投下稀疏的阴影，平时罕有人至。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烂和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西区传来的陈旧阴冷。
胡一靠在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闭上眼睛，疲惫地等待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只是直觉告诉他，如果林薇想找他，这里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胡一以为自己的直觉出错，准备离开时——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踩在枯叶上，由远及近。
胡一猛地睁开眼。
林薇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她走到胡一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没有躲闪。
两人在荒僻的花圃里相对而立，空气中弥漫着沉默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
“这里……很安静。”林薇先开口了，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那些‘声音’……少很多。”
她指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常人听不见的灵异杂音。
胡一喉咙有些发干，点了点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风吹过枯草，发出萧瑟的声响。
“早上的事……”林薇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胡一垂在身侧的左臂上，尽管隔着袖子，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余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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