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泼洒开的浓稠墨汁,彻底浸透了青阳高中的每一个角落。
白日里的所有喧嚣都已褪尽,只剩下晚风掠过高处树梢时发出的沙沙轻响,以及从遥远城市中心隐约传来的、如同低沉叹息般的车流嗡鸣。
高三的教学楼依然零星亮着几盏白色的灯光,那是即将面临高考的毕业班学生仍在进行晚自习。
胡一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黑暗浓郁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使得玻璃窗变成了一面模糊不清的镜子,隐约映照出教室里惨白的灯光和一个个伏案苦读的身影。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英语习题集,手中的笔尖却久久未曾移动,目光游离而缺乏焦点。
晚自习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尤其是当身体里还盘踞着一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冰冷与“饥饿”感的怪物时。
鬼手的反噬如同永不间断的潮汐,在入夜之后变得愈发活跃,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阴冷伴随着细微却尖锐的针刺感,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本就紧绷的意志防线。
他不得不分出超过一大半的心神去努力压制它,顽强地对抗着那不时从心底涌起的、针对阴暗角落里那些游荡阴气的原始吞噬欲望。
“……真的!我绝对没骗你们!差点吓死我了!”
前排几个女生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如同几颗投入平静死水潭中的石子,陡然打破了自习课表面维持的宁静,也瞬间攫住了胡一高度敏感的神经。
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处。是李梅,一个平时性格内向、胆子很小的女生。
此刻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双手死死地抓着同桌女生的胳膊,纤细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声音里带着再也无法掩饰的哭腔和浓重的后怕。
“就……就在刚才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去了西区那边……就是靠近那个旧实验楼的女盥洗室……我本来只是想进去洗个手……”
李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并且充满了明显的颤音,“里面的灯好像是坏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刚拧开水龙头,就……就突然听到背后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叹气!凉飕飕的一股风!”
“吓得我赶紧一回头……结果……就看到……就看到镜子里……有个白影子一下子飘了过去!头发好长好长……还……还好像对着我笑了一下!呜呜呜……”
她越说越是害怕,似乎又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那恐怖的一幕,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啊?!真的假的啊?!”
她的同桌女生被吓得低低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脸上写满了惊惧,“你不会是太累了,眼花看错了吧?或者是谁的恶作剧?”
“没有!绝对没有看错!”李梅激动地摇着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那种感觉真的太真实了!整个盥洗室里都阴森森的!我吓得扭头就跑,感觉腿都软了,差点摔跤!我发誓我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了!太吓人了!”
“天哪,你说的那个盥洗室……我记得好像一直都有闹鬼的传言吧?有人说半夜路过能听到里面有水龙头自己滴水的声音,特别诡异……”
“何止是滴水!我以前还听学姐说过,好像以前有个女生在里面出过什么事……具体的没人敢细说……”
“嘘!快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汗毛倒竖!”
几个女生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如同耳语,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交织着纯粹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的好奇心。
恐惧如同无形的涟漪,在她们之间迅速扩散、弥漫,甚至影响到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气氛。
胡一坐在原地,一颗心却猛地向下沉去,仿佛坠入了冰窖。
西区!旧实验楼旁边的女盥洗室!
那个地方……他白天经过的时候,就隐约感觉到那里的阴气浓度明显比校园其他区域要重得多,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如同陈年苔藓在不见天日处腐烂般的陈腐气息。
没想到,里面的“东西”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有所活动了?而且目标如此明确地盯上了落单的女生?
这究竟是某种低级的、基于本能的恶作剧,还是……预示着更危险、更可怕的信号?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扫过教室的另一个角落。
靠窗的那个位置,林薇正安静地低着头,似乎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课本,长长的黑色发丝垂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从表面上看,她和平日里那个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的女孩没有任何不同。
但胡一凭借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就在李梅带着哭腔描述镜中那个恐怖白影的瞬间。
林薇正在翻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连带着她纤细的肩膀也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紧接着,她抬起头,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教室里稀疏的人群,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胡一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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