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的腿肿得发亮,按下去就是一个深坑,半天弹不起来。卫生员用树枝蘸着沈弘文熬的草木灰水,一遍遍涂抹,但肿不见消。
“沈工,这……这不管用啊。”卫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只有十七岁,是跟父母从敌占区逃出来的,在卫生队学了三个月就得上阵。
沈弘文蹲下来,用手摸了摸王铁柱的额头,烫得吓人。“不是浮肿,是感染了。”他掀开那层薄薄的破布——王铁柱的小腿上有一道伤口,是转移时被石头划的,伤口已经溃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需要消炎药。”沈弘文站起来,走向陈锐的岩洞。他知道陈锐也没有药,但他必须说。
陈锐正对着地图发呆。那张手绘的狼牙山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了七个日军碉堡的位置,像七颗钉子,钉死了所有出山的道路。
“团长,王铁柱伤口感染,再不用药,腿保不住,命也悬。”沈弘文言简意赅。
陈锐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盘尼西林还有吗?”
“没了。磺胺片昨天给重伤员用完了。”
两人沉默。岩洞里只有火塘里木柴噼啪的声响。
“还有多少人情况类似?”陈锐问。
“七个伤口感染的,十三个高烧不退的,浮肿的……一半以上。”沈弘文顿了顿,“粮食只够两天了。盐彻底没了,昨天开始,有人喝自己的尿补充盐分。”
陈锐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不能再等了。”
他起身,走到岩洞口,对着外面喊:“李水根!周大勇!赵老三!开会!”---
一个小时后,岩洞里挤满了人。油灯的火苗被挤进来的人带起的风吹得摇晃,把墙上的人影拉得鬼魅般晃动。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陈锐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等下去,就是等死。鬼子这招狠,不跟咱们打,饿死咱们,病死咱们。”
“那怎么办?”有人问,“冲出去跟鬼子拼了?”
“拼?”陈锐摇头,“一千多人,有三分之一走不动路,拿什么拼?冲出去,正中鬼子下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封锁线滑动:“所以,咱们不能硬拼,得‘跳出去’。”
“跳出去?”
“对。”陈锐的手指停在地图上一个空白处——那是封锁线的一个缺口,其实不是缺口,是两座碉堡之间的结合部,距离稍远,有四百米。“我带一支精干的小部队,从这里潜出去。到外面,打鬼子的运输队,端他的小据点,搞粮食,搞药,搞盐。”
岩洞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团长,这太冒险了!”赵守诚第一个反对,“你是主心骨,不能出去!”
“我不去,谁去?”陈锐看着他,“老赵,你在内线坐镇,稳住大家。我在外线活动,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开,给内线争取时间。这叫内外结合。”
“带多少人?”
“一百二十人。”陈锐早就想好了,“侦察连六十人,警卫排三十人,再从各营挑三十个身手最好的老兵。武器只带轻的:步枪、手枪、手榴弹、炸药。每人带五天干粮。”
“五天?五天回不来怎么办?”
“回不来,就死在路上。”陈锐的声音很平静,“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没人说话了。油灯的火苗又跳了一下。
“我去。”周大勇站起来,“我熟悉这一带山路,长征时走过类似的。”
“我也去。”李水根说,“搞物资,得有人懂敌工,懂怎么跟伪军、商人打交道。”
“算我一个。”赵老三瓮声瓮气,“搞爆破,我内行。”
陈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好。周大勇负责带路,李水根负责联络和情报,赵老三负责爆破。齐家铭,沈弘文,你们留在内线,继续搞生产。老赵,家里交给你了。”
“什么时候走?”周大勇问。
“今晚。”陈锐说,“趁着下半夜有月亮,能看清路,又够暗。”---
夜幕降临,山谷里一片死寂。不是因为睡觉,是因为饿得没力气说话。
挺进支队在山谷深处的隐蔽点集结。一百二十人,每人背着步枪、子弹带、手榴弹,腰间挂着水壶和干粮袋——干粮是最后的高粱面饼,掺了野菜,硬得像石头。
陈锐挨个检查装备。他走到一个战士面前,拿起对方的手榴弹袋,摸了摸。“里面几颗?”
“三颗。”
“匀一颗给爆破组。”陈锐说,“赵老三,你们的炸药够吗?”
“够。”赵老三拍着胸前的布包,“氯酸钾混合炸药,做了二十斤。还有二十个地雷,绊发的。”
“好。”陈锐走到队伍前面,“同志们,咱们这次出去,三个任务:第一,搞粮食;第二,搞药品;第三,把鬼子的封锁搅乱。不硬拼,不打阵地战,打了就跑,捞着就走。明白吗?”
“明白!”
“出发。”
队伍像一条沉默的蛇,钻进夜色中的山林。
周大勇走在最前面。这个老红军不用地图,全凭记忆和感觉。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段就停下来听,用手摸地上的痕迹,用鼻子闻风里的气味——这是多年游击战练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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