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放下了手中的积木，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边，望着那个陌生叔叔奇怪又悲伤的样子。
困惑和一丝不安在他眼底交织。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叔叔看到自己就哭了，也不明白阮阿姨和薇薇阿姨为什么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所以他只能怔怔的看着那三个大人，疑惑的歪着脑袋。
秦暮在林薇无声的支撑下，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着几乎决堤的情绪。
他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他回来，他重生，他寻找，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痛楚，他也必须迈出这一步。
秦暮再次用毯子边缘，更仔细地擦了擦脸，他想给孩子留一个好印象。
随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仍带着哽咽后的颤抖。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薇和阮清都有些意外的动作。
他轻轻推开了林薇扶着他的手，示意阮清不用推动轮椅。他靠自己的力量，用那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转动轮椅的轮子。
金属轮子在地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向前移动了一点，仅仅是一点，确保自己完全处于小宇的视线里，但又保持着一个让孩子感到安全的距离。
他的目光，终于完全聚焦在孩子脸上，不再是通过泪水的模糊滤镜。
他看得那么仔细，仿佛要将那眉眼、那轮廓，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小宇。”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轻柔，仿佛怕惊飞一只蝴蝶。
孩子看着他，没动，也没应声，只是眼神里的困惑更浓了。
秦暮的喉咙又哽了一下，他极力控制着，再次尝试沟通。
他慢慢抬起手，不是伸向孩子，而是指向自己膝上摊开的布包，指尖落在照片上秦朗灿烂的笑脸上。
“这个……高高举起你的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无法掩饰的痛楚。
“他叫秦朗。是我的……哥哥。”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清晰，仿佛在确认，也在回忆。
“是我，世界上……最亲最亲的哥哥。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小宇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从秦暮脸上，移到了那张烧焦的照片上，落在秦朗的脸上。他看得比刚才更专注了。
秦暮的指尖微微移动，轻轻点了一下照片上林雨柔温柔的侧影。
“这个，是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大嫂。”
说出“妈妈”两个字时，他的声音再次不稳，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最后，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摸着照片上那个笑的无忧无虑的孩子，然后目光移到了对面的小宇。
看着那张稚嫩的脸颊不再圆润，秦暮的泪水几乎又要掉落，但是他忍住了，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孩子的眼睛。
“这个被举起来的小宝宝……他叫秦宇。”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
“秦朝的秦，宇宙的宇。是秦朗和雨柔……最爱的宝贝。”
“小宇，”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这一次，带着无比郑重的确认，“你的名字，是秦宇。”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灯光无声地照耀着。
林薇屏住了呼吸，阮清也看着孩子的反应。
小宇呆呆地坐着，眼睛看看照片，又看看秦暮，再看看照片。
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暂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照片上那个阳光下的世界，那些幸福的笑脸，那个被叫做“秦宇”的小宝宝……
和他记忆里黑暗、恐惧，妈妈冰冷的身体，漫长的饥饿与孤独……像是完全割裂的两个时空。
秦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恐慌几乎要淹没他。
孩子不接受？不相信？还是……根本已经不记得了？
就在这时，小宇的嘴唇忽然嚅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他低下头，不再看照片，也不再看秦暮，而是看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小手。
过了好几秒，就在秦暮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声细如蚊蚋，带着不确定和试探的声音，轻轻地飘了出来。
“……爸爸？”
他不是在问秦暮。他像是在对着虚空，对着记忆深处某个模糊而温暖的影子，发出本能的困惑的呼唤。
这一声“爸爸”，像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秦暮所有勉强维持的坚强。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他没有发出声音，也强忍着克制自己想要扑上去抱住小宇的冲动。
最后他只是用力地点着头，泪水顺着动作飞溅。
“嗯！”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肯定的、破碎的音节。
他再次指向照片上的秦朗，手指抖得厉害。
“他……他是你爸爸。我的哥哥，是你爸爸。” 他语无伦次，只想拼命确认这个事实。
小宇终于重新抬起头，看向秦暮。
孩子清澈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秦暮此刻狼狈痛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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