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忘忧阁中蔓延，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以她们如今站在此界巅峰的修为，若是不顾一切，或许可以联手撕裂虚空，强行打开一条通往未知深层空间的通道，带上宁宴和少数最核心的族人，遁入那连混沌都可能暂时无法触及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但那样做，意味着放弃她们亲手参与建立、守护了千百年的宁氏仙族，放弃这方世界中无数信赖、依附于她们的生灵，放弃这个承载了她们与宁宴所有爱恨情仇、欢笑泪水的世界。这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毁灭。
最终，是平日里最跳脱不羁的风摇筝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脸上再无半分往日的嬉笑怒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看透一切的肃穆与平静，她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却带着锥心的决绝：“跑？呵呵，天地都要没了，我们能跑到哪里去？这混沌吞噬一切，最终连我们藏身的那些空间夹缝也会被找到、被同化。更何况……”她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宁宴，眼中是无尽的温柔、眷恋与不舍，“我们要是跑了，他怎么办？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就算是死，也肯定会选择留下，战至最后一刻，试图保护他能保护的一切。”
慕瑶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走上前，轻轻握住宁宴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摇筝说得对，他不会走的。他会留下，直到世界的最后一刻，用他的方式，守护这里的一切。”
苏婉清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一股斩破一切虚妄、宁折不弯的凛冽剑意冲霄而起，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如同金石交击：“既然如此，唯有一战！为了这苍生万物，也为了他，我们必须搏一个未来！纵是身死道消，亦在所不惜！”
汐月周身散发出如同月华般柔和却坚定的净化光辉，她的声音带着悲悯与决心：“我之大道，在于维系生机与平衡，净化污秽。岂能坐视万物凋零、天地归于死寂？此劫，我绝不后退！”
赤娆眼中燃起熊熊战火，那是属于万妖之皇的骄傲与不屈，她朗声道：“我妖族生于斯，长于斯，与这方天地同呼吸、共命运！纵是天地倾覆，乾坤倒转，我赤娆与万千妖族儿郎，也要战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苟且偷生！”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叶青竹身上。她是六女中的智慧核心，是决策的枢纽，是最终拍板定论之人。叶青竹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痛苦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如同万古磐石般的坚定与一种超越了个体生死、与大道同存的觉悟。她看向宁宴，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夫君，常规的手段，无论是阵法、丹药、神通、乃至举界之力，面对这源自存在本源的崩坏，都已无效。要想阻止，或者说，延缓这混沌劫的蔓延，为这方世界，也为……为你，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唯有一个方法——”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以身合道。”
“以身合道？！”宁宴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残酷含义——这意味着，叶青竹、风摇筝、慕瑶、苏婉清、汐月、赤娆，她们六人将主动放弃自身独立的意识、神魂、以及苦修千年的大道本源，将自身彻底与天地间残存的、她们各自所代表和掌控的那一部分世界法则（秩序、创造、自然、锋锐、净化、生命等）相融合。她们将以自身为支柱，强行撑起正在崩溃的世界架构，以自身的“存在”去填补法则的漏洞，延缓混沌的侵蚀。这或许能为三界争取到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也为宁宴……争取到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破劫之法的最后、也是唯一的时间。
但这更意味着牺牲。一种近乎永恒的、意识与天地同化、个体情感与记忆被大道洪流冲刷稀释、几乎不可能再回归独立存在的、比形神俱灭更加彻底的牺牲！
“不！绝对不行！”宁宴第一次在她们面前露出了近乎失控的惊怒，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气息剧烈波动，眼中充满了血丝，“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集合我们所有人之力，未必不能……”
“宁宴。”六女几乎同时开口，打断了他。她们围拢到他身边，如同过去千百年里无数次寻常的相聚一样，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着诀别的悲伤。她们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又带着一种宁宴无法撼动的决绝。
叶青竹伸出手，如同往常一样，轻轻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感觉刻入灵魂深处，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这是目前唯一的，能为大家争取时间的生路。不仅是为了这天下苍生，更是为了我们……我们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和这个世界一起消失。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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