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什么?是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旧信笺,字迹泛黄却墨迹未干;是埋在时光土壤中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破土而出;是刻在生命年轮上的纹路,每一道都记录着过往的悲欢离合。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与记忆纠缠——时而主动打捞,时而被动唤醒,那些被遗忘的碎片,在某个特定的场景、某个熟悉的味道、某个相似的瞬间里,突然变得清晰可触,仿佛从未远去。
唤醒记忆的,往往是最细微的事物。或许是一阵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或许是一句话,勾起了尘封的往事;或许是一件旧物,承载着难忘的情感。它们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让那些沉睡的时光汹涌而来,将我们带回曾经的岁月里,重新经历那些欢笑与泪水、温暖与寒凉。
我总以为,有些记忆早已被时光冲刷殆尽,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直到那个深秋的午后,我在整理旧物时,无意间翻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木盒是奶奶亲手制作的,边角已经磨损,表面的油漆也脱落了大半,露出了里面深褐色的木纹。打开木盒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岁月的味道,瞬间将我拉回了童年的时光里。
木盒里装着的,都是我儿时的“宝贝”:一本封面破损的童话书,书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还留着我小时候用蜡笔涂画的痕迹;一个手工缝制的布娃娃,眼睛是用黑纽扣缝的,头发是用彩色毛线做的,身上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却依然整齐地叠放着;还有一沓厚厚的明信片,上面印着各地的风景,是远方的亲戚寄来的,背面写着温暖的祝福,字迹工整而真挚。
拿起那本童话书,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正坐在奶奶的膝头,听她讲着故事里的情节。奶奶的声音温柔而慈祥,像和煦的春风,拂过我的心田。我会缠着奶奶一遍又一遍地讲同一个故事,直到自己能熟练地复述出来。有时,我还会模仿故事里的人物,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逗得奶奶哈哈大笑。那些温馨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回放,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个布娃娃,是奶奶在我五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礼物。记得那天,奶奶早早地就起床了,坐在缝纫机前,一针一线地为我缝制布娃娃。她的眼睛不好,总是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针线,手指也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却依然灵活地穿梭在布料之间。当她把布娃娃递到我手中时,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紧紧地把布娃娃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往后的日子里,布娃娃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我会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它,会带着它一起睡觉、一起玩耍。即使后来我长大了,不再需要布娃娃的陪伴,奶奶也一直把它珍藏着,直到我离开家乡,她才把木盒交给我,让我带着这些回忆上路。
那些明信片,是我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小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槛上,看着明信片上的风景,想象着远方的模样。我会指着明信片上的山川河流,问奶奶:“奶奶,这里是什么地方呀?那里的风景真的这么美吗?”奶奶总是笑着回答我:“等你长大了,就自己去看看吧。”那些简单的话语,在我心里埋下了向往远方的种子。如今,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看到了比明信片上更美的风景,却依然忘不了小时候对着明信片遐想的时光,忘不了奶奶温柔的话语和期盼的眼神。
除了旧物,味道也是唤醒记忆的重要密码。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道难忘的味道,那味道或许普通,却承载着最真挚的情感,无论时隔多久,都能轻易地唤醒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于我而言,最难忘的味道,是奶奶做的桂花糕。每年秋天,家乡的桂花都会如期绽放,金黄的桂花像星星一样点缀在枝头,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桂花的芬芳里。这时,奶奶就会摘下新鲜的桂花,洗净、晾干,然后和糯米粉、白糖混合在一起,蒸制成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制作桂花糕的过程,是我童年最温暖的回忆。奶奶会把糯米粉放在大盆里,加入适量的温水,用手不停地揉搓,直到揉成光滑的面团。然后,她会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手掌压成圆形的饼状,再在上面撒上一层金黄的桂花。蒸锅里的水烧开后,奶奶会把桂花糕放入蒸屉里,盖上锅盖,小火慢蒸。随着时间的推移,桂花的香气和糯米的清香渐渐弥漫开来,飘满了整个厨房,甚至飘到了院子里。
我总是会守在蒸锅旁边,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桂花糕的味道。奶奶会笑着对我说:“别急,再等一会儿,等蒸熟了才好吃。”终于,桂花糕蒸好了,奶奶掀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香气。她会先拿起一块,放在嘴边吹凉,然后递给我:“小心烫,慢慢吃。”我接过桂花糕,咬上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化开,桂花的香气萦绕在舌尖,让人回味无穷。那味道,是甜而不腻的,带着奶奶的爱和家乡的气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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