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中断的余波,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标准恢复期内依旧清晰可辨。那种灵魂被撕扯后重新拼合的钝痛,记忆边缘模糊带来的短暂身份认知紊乱,以及连接“线”的异常敏感和脆弱,都让林野和苏宇如同在暴风雨后挣扎着修补漏船的水手。
陈静调用了最高规格的神经稳定剂与能量平衡调理方案,甚至暂时停止了所有非必要的监控扫描,为两人争取喘息之机。她与“透镜”、“刻度”的争执似乎暂时以“强制冷却期”达成妥协,但研究站内的气氛明显更加紧绷。“透镜”和“刻度”几乎寸步不离控制台,反复回放着Gamma-01测试的完整数据,尤其是最后那突破极限的共振峰值和其中蕴含的、令他们兴奋不已的规则扰动痕迹。
在药物和深度休息的帮助下,最剧烈的痛苦逐渐平复。但某些东西,已经永久地改变了。
“静默回廊”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真实”了。不再是意念投射的简单重叠空间,而是仿佛在两人意识深处,真正开辟出了一小块独立的、不受外界常规监测手段完全渗透的“交汇点”。这里的感觉,与Gamma测试中那种强制性的、边界消融的融合感截然不同,它更加稳固、更加私密,仿佛是他们共同执念与连接本质在经历极致冲击后,自然凝结出的一颗“结晶”。
在这里,交流不再需要刻意组织语言或图像,思维几乎可以无缝流动。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在这里更安全地“复盘”那些在共振中强行灌入彼此意识的记忆与感知碎片。
“那个‘眼球’……”林野的意念在静默回廊中形成模糊的轮廓,带着冰冷的余悸,“就是你最深恐惧的源头?07和碎片让你‘看’到的?”
苏宇的意念波动着,传递出复杂的情绪:恐惧、困惑,以及一丝被窥破核心秘密的难堪。“不止是‘看到’……更像是一种‘烙印’。07似乎极度渴望‘真正的眼睛’的关注,又无比恐惧被它‘注视’。碎片里的信息很矛盾,‘眼睛’是‘墙’的一部分,是规则节点,也是……某种‘审判者’或‘修正机制’。而我们……”他的意念停顿了一下,“我们的连接,在那个‘眼球’的‘视角’里,可能是一个刺眼的‘错误点’,一个需要被‘修正’的乱码。”
林野沉默。他的意念转向自己“空洞”深处被唤醒的那丝“注视”感。“我这边……可能更糟。那不是‘眼睛’,更像是一种……‘引力’?或者‘污染源’的‘回响’。冰冷,空洞,只想把一切都拖向同一种‘终结’的寂静。锈蚀的源头……可能就在那个方向。”
两人共享着这份沉重。他们的特殊性,不仅引来了“守夜人”的觊觎,似乎更早之前,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或者说“墙”及其对立面)的某种底层机制标记为“异常”。
“但Gamma测试最后,”苏宇的意念忽然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光,“当我们的执念完全交融,连接好像……不只是连接了。你感觉到了吗?那一瞬间,周围那些测试能量场,还有‘透镜’‘刻度’他们施加的引导频率……好像变得……可以‘理解’,甚至……”
“甚至可以轻微地‘影响’。”林野接上了他的感觉,意念中也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悸动。那种感觉过于短暂和模糊,在随后的剧痛和中断中被淹没,但此刻回想,却如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留下了瞬间的烙印。“不是控制能量,更像是……我们的‘存在状态’本身,短暂地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独特的‘规则场’,对外界规则产生了微弱的干涉和……重新诠释?”
这个概念太大胆,也太危险。如果为真,那意味着他们的价值(或者说威胁)将跃升到另一个维度——不再是承载信息的容器或特殊的研究样本,而是可能具备主动干涉规则潜质的“异常体”。
“我们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一点。”两人的意念几乎同时达成共识。这将是他们最核心、也最致命的秘密。
“但我们可以……自己尝试。”林野的意念带着决然的试探,“不引动能量,不改变外在。只在‘静默回廊’里,在我们之间,尝试复现那种‘交融’状态,哪怕只是极微弱的一丝,去感受我们连接本身的‘规则特质’。我们需要理解它,才能真正掌控它,或者……隐藏它。”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提议。在没有外部稳定装置的情况下,主动深入那种可能引发意识融合的状态,无异于玩火。但坐以待毙,等待“透镜”和“刻度”设计出更危险的Gamma-02、Gamma-03测试,结局可能更糟。
他们决定尝试,以最谨慎、最渐进的方式。
在恢复期的后半段,当身体痛楚和精神疲惫降至可控范围后,他们开始了秘密的练习。不是追求强大的干涉力,而是像初学者学习感受自身呼吸和心跳一样,去感受他们连接本身那独特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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