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落在了病号服宽大的袖口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这些节奏,对应的是他左手手指的屈伸呢?
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五个手指。短促的“点”可以对应手指快速的屈伸一次(或轻叩掌心),稍长的“划”可以对应手指保持弯曲或伸展状态稍长时间?
钥匙声“三短一长两短”:快速屈伸无名指、中指、食指(三短),然后弯曲拇指保持(一长),再快速屈伸食指、中指(两短)?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手指的动作可以在袖子或被子下隐蔽进行,幅度极小,不易被察觉。而且,手指的触觉反馈清晰,容易控制节奏。
更重要的是,这与他身体被“标记”(指尖、手腕)的主题一脉相承。传递者可能期望他用被标记的身体部位来进行回应。
他需要验证。
上午,一切如常。陈远在配合检查、吃饭、发呆的间隙,开始在袖子里,用左手手指,极其轻微地练习着模拟钥匙声的节奏:无名、中、食三指快速轻叩大腿(隔着布料),拇指弯曲不动,然后食、中两指再快速轻叩两次。
动作必须轻,幅度必须小到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肌肉的收缩和指尖与布料的轻微摩擦。他练习了几次,感觉可以勉强控制节奏。
但向谁回应?什么时候回应?
他等待着清洁工再次出现,或者任何可能“接收”他回应的人或信号。
午后,张主任意外地再次来访。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憔悴,眼袋浮肿,脚步虚浮。他没有进行任何评估,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陈远,目光空洞,良久,才沙哑地开口:“陈远,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但你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甚至……可能是你最珍视的东西,你会怎么选?”
这个问题突兀而沉重,像一块冰砸进陈远心里。他警惕地看着张主任:“张主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主任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算了,当我没问。你……保重吧。”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飞快地说:“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包袱越轻。但有时候……知道的太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拉开门,迅速离开,仿佛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崩溃。
陈远僵在原地。张主任的话充满了绝望和矛盾,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发出的最后警告。他知道什么?他在承受什么压力?“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代价是“最珍视的东西”——是指家人吗?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被推向一个残酷的岔路口,而张主任,这个一度看似中立甚至略带同情的观察者,似乎也预感到了某种无法挽回的结局。
就在这沉重压抑的气氛中,傍晚时分,那个年轻的清洁工,再次推着车,出现在了门口。
这一次,陈远的心跳没有狂飙,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他背对着门,面向窗户,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已进入戒备状态。
清洁工像往常一样开始打扫。动作利落,沉默依旧。当他打扫到房间中央时,他手中的长柄刷无意中(也许是有意)轻轻碰到了金属床腿。
“铛。”
一声清脆但短暂的金属轻鸣。
陈远耳朵一动。
清洁工继续移动,拖把杆似乎又轻轻蹭到了铁质水桶的边缘。
“滋啦……”
一声短促的摩擦声。
然后,在清理完一个角落,推车转向时,车轮再次发出了那熟悉的“咯噔”声,但这次是单独的一声,稍长。
“咯噔——”
三声。金属轻鸣(短)、摩擦声(短)、车轮声(长)。短、短、长。
这又是一个节奏!和之前的钥匙声、车轮声不同,但结构类似。
陈远没有回头,但他的左手,在病号服宽大的袖子里,开始了动作。
他按照自己练习的方式,以左手中指快速轻叩大腿(模拟第一个短音),然后无名指快速轻叩(模拟第二个短音),最后,拇指弯曲,保持不动(模拟那个稍长的车轮声)。
动作轻微,隔着布料,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指尖的微动和肌肉的紧张。
他“回应”了。
清洁工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完成打扫,推车离开。门关上,落锁。
一切如常。
但陈远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发出了一个信号,一个基于他自身理解、用自己身体做出的、极其隐秘的信号。
他不知道这个信号是否正确,是否被接收,更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门口。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刚刚被清洁过的、光洁如镜的地板,倒映着窗外渐暗的天光。
星图的纹路,似乎因为他这个微小的、冒险的举动,而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偏转。前方是更亮的星群,还是吞噬一切的黑洞?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观察星图的人。他伸出了手指,尝试去拨动其中的一颗星辰。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已经主动介入了这场命运的游戏。为了回家,他愿意承担任何未知的风险。成年人的孤注一掷,往往始于一个寂静无声的、只有自己知晓的微小动作。陈远轻轻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袖子里左手残留的、方才模拟节奏带来的细微疲惫感,眼神却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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