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粗糙感,成了陈远世界里一个全新的、私密的坐标。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可见的刻痕或听到的敲击都更贴近他的存在,像一个生长在皮肤之下的、等待被理解的微小密码。
白天,他维持着表面的静默与配合。调查人员来过一次,询问了几个关于李静社交圈中几个边缘人物的、更细致的问题。陈远回答得审慎,注意力却分出一缕,始终萦绕在左手食指的指尖。他尝试在回答问题间隙,以不经意的姿势将指尖擦过裤缝、划过纸张边缘,甚至轻轻按压在牙齿上,感受那触感在不同材质和压力下的微妙变化。它确实存在,并非幻觉,而且似乎……带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化学气味,只有凑到极近时才能隐约嗅到,像是某种挥发性极低的溶剂残留。
这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这很可能是一种人为留下的、需要特定条件或知识才能解读的“接触式信息”。它避开了电子监控(针孔摄像头),甚至避开了常规的肉眼检查(颜色无异常),却巧妙地利用了他作为“信使”必然会进行的、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问题是,信息是什么?谁来“写”的?目的何在?
他观察着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送餐的护士动作依旧麻利,视线低垂。清洁工大妈嘟囔着本地方言,用力擦着地板,对角落里的“尘影”毫无反应。张主任下午来做了简单的心理评估,问话有些心不在焉,记录时笔尖悬空了几次,似乎心思沉重,但全程没有靠近陈远,更没有接触他的任何物品或身体。
林医生没有出现。王芳……也毫无踪影。那个曾递来苹果、眼神躲闪的护工,仿佛蒸发了一般。这种缺席,在陈远此刻高度敏感的状态下,也成了一种信息。她是被调离了?还是因为之前的接触被限制了?或者,她正在别处,进行着其他环节的“工作”?
夜晚,思念如期而至,但今晚似乎掺杂了一些不同的东西。对父母、李静、孩子们的愧疚和牵挂依然如潮水般涌来,但在那沉重的潮水之下,因为指尖那点实在的“异常”,滋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冷酷的探究欲。他不能再仅仅沉溺于情绪。他必须将这份思念,转化为行动的燃料。
他躺在床上,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开始了一项极其缓慢、需要极度耐心和专注的工作。
他缓缓抬起左手,将食指指尖,轻轻按在右手手腕内侧,那一小块相对平滑、敏感且私密的皮肤上。然后,他以一种恒定的、极其轻微的压力,开始慢慢地、沿着一个想象中极小的圆形轨迹,摩擦。
他不是在擦拭,而是在进行一种原始的、触觉的“拓印”。他想将那指尖上无形的、带有细微颗粒感的异样触感,“转移”或“对比”到另一处更易于他集中感知的皮肤区域。
动作必须极轻,不能留下任何可见的红痕或皮损,以防被次日可能的检查发现。他全神贯注,关闭了所有其他感官输入,只保留指尖与手腕皮肤接触的那一点细微的神经信号。
一圈,两圈……他调整着压力和速度。起初,只有皮肤摩擦的普通触感。但渐渐地,当他的注意力凝聚到某个临界点,当摩擦的频率和压力恰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时,一种极其隐约的、与周围皮肤完全不同的“图案感”,开始在他的意识中浮现。
那不是图像,不是文字,甚至不是明确的形状。那更像是一种……触觉的“纹理差异”。在他食指指尖划过的那一小片圆形区域内,手腕皮肤似乎反馈出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凹凸不平的“阻力地图”。有些点似乎更“涩”一点,有些轨迹感觉更“滑”一丝。
这感觉转瞬即逝,需要他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方寸之地,才能勉强捕捉和维持。它太微弱了,微弱到可能只是心理暗示或神经疲劳的产物。
但陈远选择相信它。在这个一切感知都可能被扭曲的环境里,他必须抓住任何一点可能的“异常”,并将其作为构建认知的基石。
他一遍又一遍,在黑暗中重复着这个无声的自我“拓印”仪式。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极度的精神专注和那种游走在真实与虚幻边缘的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因为精神耗竭而放弃时,那模糊的“纹理差异”似乎稳定了一些,并且,隐约呈现出一种……结构。不是规则的几何图形,更像是一组非常简单的、断续的“点”和极短的“划”的组合。
点……划……
摩尔斯码?这个念头再次闪现。但这次的“点划”感觉,与他之前听到的敲击节奏完全不同,更加细微,更加依赖于触觉的对比。
他尽力记忆着那隐约的触感模式:点(一个微凸或微涩的点),停顿,点,划(一道极短的、略有延阻的线),点,点……
他在心里默默复现:. . - . .
这代表什么?如果按照最基础的摩尔斯码来解(E是. , T是- , I是.. ,等等),这串“. . - . .” 似乎无法对应一个完整的、有意义的字母。或者,这是一种简化到极致的、只包含几个特定含义的“接触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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