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的碎片,像苍白的蛱蝶,无声地栖在惨白的床单上。病房里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陈远撕碎纸条的动作,与其说是决断,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对那无处不在的窥视、对那精准得令人恐惧的心理拿捏、对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傲慢的“邀约”的反抗。
但碎片可以被撕毁,邀约本身却已如同烙印,刻进了每个人的脑海。
“下周三,下午三点,医院后门咖啡厅。一个人来。谈‘安稳’。”
简单的二十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远哥,你不能去!”李静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尖锐,“这摆明了是陷阱!他们想把你引出去!谁知道咖啡厅里等着你的是什么?就算他们不敢在公共场合怎么样,万一……万一他们跟踪你,或者在你回来的路上……”
她不敢再说下去,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陈远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反抗,就算只是受惊急行几步,都可能引发伤口迸裂或呼吸衰竭。
王芳的脸色也极其凝重。她迅速将地上的碎纸片收拾干净,低声道:“李静姐说得对,这太危险了。‘一个人来’——这就是要切断你与外界的即时联系,让你孤立无援。‘谈安稳’——听起来像是要谈判,给出条件,但用什么谈?他们能给你什么‘安稳’?无非是威胁你接受某种‘安排’,比如永远闭嘴,或者……付出别的代价。”
陈远靠在床头,闭上眼睛。额头的青筋因为用力思考而微微凸起。他何尝不知道危险?对方选择医院附近的咖啡厅,看似公开安全,实则是一种精心的算计。那里人来人往,对方可以轻易伪装成顾客,甚至提前布置。而他,一个重伤未愈、行动迟缓的病人,一旦踏入那个环境,就像羊入虎口,即便对方当场不做任何事,也能轻易掌握他的行踪、观察他的状态、施加心理压力。所谓的“谈”,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中。
“可是……如果不去呢?”陈远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李静和王芳,“纸条上没说‘后果自负’,但这种无声的威胁更可怕。我们拒绝了第一次‘好意’(孙建国的探望),现在再拒绝第二次‘邀约’,对方会怎么想?会觉得我们油盐不进,决心对抗到底。接下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干涩:“继续寄恐怖的东西?直接对静静或者孩子下手?还是制造一起看起来更‘合理’的‘意外’?我们现在连他们是谁、到底有几拨人都没搞清楚,防得住明枪,防得住所有的暗箭吗?”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去,风险巨大,可能自投罗网;不去,可能招致更猛烈、更不可测的报复。成年人的两难,往往不是善恶之间的选择,而是在两种都可能通往绝境的路径中,被迫挑选一条似乎“代价稍小”的。
“报警!”李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把纸条的事情告诉周警官!让警察去咖啡厅布控!或者……让警察阻止你去!”
王芳苦笑:“纸条是打印的,没指纹,孙建国塞进来就走了,没有直接威胁言语。警察就算知道,能做什么?提前布控?以什么理由?对方完全可以声称只是约谈解决‘误会’或‘纠纷’,甚至可能根本不去,或者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警察不可能因为一张语焉不详的纸条就大动干戈。而且……”她看向陈远,“如果警方大规模介入,对方可能会立刻缩回去,然后……用更隐蔽、更难以防范的方式报复。陈大哥之前放出风声,把自己弄成‘麻烦人物’,就是想争取一点周旋空间。如果现在让警方强势介入谈判,这个‘麻烦’形象就立不住了,对方可能直接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消除麻烦’。”
李静绝望地松开了手。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她听懂了:报警未必有用,甚至可能更糟。他们仿佛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外面的人可以随意敲打、窥视、递进纸条,而他们却束手无策,连大声呼救都可能震碎脆弱的罩子,让危险直接涌入。
陈远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光线渐渐偏移,病房里明暗交界。“还有四天。”他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平静,“这四天,我们做三件事。”
“第一,王社工,你通过你的渠道,尽可能查这个‘孙建国’的底细,还有‘阿勇’。纸条上直接提了‘阿勇’,说明这个名字不是空穴来风。查他们和江大川的关系,和以前城东那些砂石土方生意的关系。”
王芳点头:“我尽力。但时间太短,对方如果有意隐藏,很难查到深层的东西。”
“能查多少算多少。”陈远继续,“第二,我们要让警方‘适当’地知道这件事,但不是以‘受害者求助’的方式,而是……以‘我们可能被卷入更复杂纠纷,担心自身安全’的方式,向周警官‘咨询’或‘报备’。让警方有一个印象,但不指望他们采取行动。这样,万一……万一我去了咖啡厅出事,至少警方知道有这么个约,有个调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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