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一个自称姓孙的中年男人,穿着略显过时的西装,提着一小篮水果,笑容可掬。他通过护士站的常规登记(理由写的是“朋友探望”),来到了病房门口。
王芳正在里面,听到敲门声,透过小窗看到是个陌生男人,立刻警觉起来。“请问找谁?”她没有开门。
“您好,我是陈远先生的朋友,听说他受伤了,特地来看看。”孙姓男人笑容不变,把水果篮提高了一些。
李静看向陈远。陈远微微摇头,表示不认识。王芳隔着门说:“陈先生需要休息,不便见客。您的好意心领了,水果请带回吧。”
孙男人也不坚持,只是把水果篮放在门口的地上,语气依旧温和:“那就不打扰了。请转告陈先生,好好养病,有些过去的事情,该忘的就忘了吧,记着对身体不好。我姓孙,以前在城东跑过运输,和陈先生也算有点缘分。如果需要帮忙,或者……想通了什么,可以找我。”说完,他递过来一张朴素的名片,从门缝下塞了进来,然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王芳等他走远,才开门迅速捡起名片和水果篮。名片很简单,只有一个名字“孙建国”,和一个手机号码,没有公司,没有头衔。水果篮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里面的苹果橙子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城东跑过运输”、“有点缘分”、“该忘的就忘了吧”——这些话,像几根细针,精准地刺在了陈远和王芳最敏感的神经上。
“城东运输……会不会和那个‘黑皮’团伙,或者‘阿勇’有关?”李静声音发颤。
王芳仔细检查了水果篮和名片,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敢通过正规登记进来,留下名片,说明不怕查,或者有恃无恐。”她分析道,“他的话很有讲究,‘该忘的就忘了吧’是劝告,也是威胁;‘需要帮忙,或者想通了什么可以找我’,像是……提供了一个‘对话’或者‘交易’的渠道。”
陈远盯着那张名片,眼神冰冷。这就是“触角”!一条主动伸过来的、看似柔软的触角。对方没有选择暴力或更直接的威胁,而是采用了这种“怀柔”的、留有回旋余地的方式。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对方可能真的被“陈远记忆混乱且可能是个麻烦”的风声影响了,暂时不想用极端手段激化矛盾?还是说,这只是另一种更狡猾的试探,想看看陈远的反应,甚至想通过“帮助”或“交易”来控制他?
“这个电话,不能打。”王芳斩钉截铁地说,“至少现在不能。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代表谁。贸然联系,太危险。”
“但他留下联系方式,就是一种姿态。”陈远缓缓说,“他在等我们联系。如果我们一直不联系,他会怎么想?会认为我们拒绝了‘好意’,还是认定我们手里真的没什么,或者吓破了胆不敢动?”
又是一个需要揣测的难题。成年人的博弈,充满了这种无声的试探和反试探,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话,每一个微小的举动,都可能包含着深意,需要你耗费心神去解读,而解读的结果,永远伴随着误判的风险。
陈远让王芳把名片和孙建国来的事情,也通知了周警官。警方或许能通过这个名字和号码查到一些背景信息。
傍晚,刘医生来查房时,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今天下午有个探视的,说是你朋友,登记姓孙?护士站看他手续合规,就放进来了,没打扰你吧?”
“没有,谢谢刘医生。”陈远回答。
刘医生点点头,没再多问,例行检查后便离开了。但陈远注意到,刘医生今天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难道医院方面,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
夜色再次降临。孙建国留下的名片,就放在床头柜上,和何嫂送来的那叠钱的旧报纸放在一起。一边是底层工友带着恐惧的温暖,一边是神秘来客包裹着糖衣的试探。它们共同构成了陈远眼前这个危机四伏、真假难辨的世界。
陈远知道,孙建国的出现,标志着他和王芳放出的风声,已经开始引来具体的反应了。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说明他们的策略可能起了作用,让暗处的对手有所动作,露出了马脚;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们被卷入了更直接、更复杂的互动中,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
他不能打那个电话,至少现在不能。但他必须对这条“触角”有所回应,哪怕是无言的回应。他需要让孙建国,以及孙建国背后的人,继续琢磨,继续猜疑,而不是轻易下结论。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幕,心中那个危险而模糊的计划,轮廓又清晰了一分。或许,他需要让这条“触角”感觉到,他陈远,并不是一个完全被动、只知恐惧的猎物。他需要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传递出某种微弱但明确的信号:别逼得太紧,否则,这条看起来已经半死的鱼,也可能拼死一搏,把水彻底搅浑。
成年人的反抗,未必是挥拳相向,有时,是更深沉的沉默,更莫测的伪装,以及在那看似无奈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而决绝的光。陈远缓缓闭上眼,开始在脑海中,细致地勾勒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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