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但那微微颤动的眼皮和紧抿的嘴唇,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不再仅仅是病床上需要被照顾的弱者,更成了一个被愧疚、责任和未来未知风险反复炙烤的灵魂。
李静感受到了他这份沉默的重量。她知道,陈远正在用他特有的方式,独自消化和承受着这一切。她无法替他分担这些精神上的酷刑,只能更加细心地照顾他,尽量把孩子们活泼的一面带给他看,用家庭的温暖去对抗外界的冰冷。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护士帮忙把陈远的床摇高,让他能半坐着看向窗外。楼下一棵老槐树,枝头已经萌出了点点新绿。陈远望着那片绿意,看了很久。
“春天……要来了。”他忽然低声说。
“是啊,春天要来了。”李静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涌起一丝酸楚的希望。春天,代表着生机,代表着新的开始。他们的春天,是否也能随着季节的到来,真正降临?
“等我能走了,”陈远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离开医院。找个便宜的地方住。我……去找活干。”
“远哥,你别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李静连忙说。
陈远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有疲惫,有愧疚,也有一丝不容动摇的执拗:“不能……总靠别人。我是男人。”
我是男人。这句话,像一声沉闷的誓言,敲在李静心上。她知道,这是他重新找回尊严和责任的开始,也是他背负起未来所有艰难的决心。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一个快递员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李静女士,快递。”
又是一个匿名同城快递!李静的心猛地一沉,和王芳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王芳快步走过去,接过来。这次不是文件袋,而是一个普通的硬纸板信封,很薄。
王芳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对快递员说:“谢谢,请问寄件人信息有吗?”
“没有,同城跑腿,对方付了钱让送过来,没说名字。”快递员摇摇头,走了。
王芳拿着那个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信封,走回病房。李静的脸色已经白了,陈远也死死盯着那个信封,呼吸变得粗重。
在王芳的眼神示意下,李静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
里面没有纸,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陈曦。背景是医院楼下的花园,应该是前几天天气好时,李静抱着她在楼下透气时被偷拍的。照片拍得很清晰,陈曦正对着镜头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乳牙,天真无邪。
照片背面,用红色的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字:
“乖。”
刹那间,李静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陈远也看到了照片和那个字,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王芳一把夺过照片,脸色铁青,迅速扫了一眼病房内外,压低声音对几乎崩溃的李静说:“冷静!他们不敢!这是在恐吓!故意选孩子,是想让你们怕!”
恐吓……选孩子……那个血红的“乖”字……李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死死抓住床栏,才没有瘫倒。她看向陈远,陈远也正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之前的愧疚、焦虑、执拗,统统被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狂暴的恐惧和愤怒所取代。
他们触及了底线。对方用最卑劣的方式,警告他们:你们最珍视的宝贝,在我们视线之内。
刚刚因为拔管在即、春意萌生而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阴影彻底吞噬。余烬未冷,新的威胁已如毒蛇般,吐着信子,缠绕上来。康复之路刚刚铺开,却仿佛又看到了前方更浓重的迷雾和更深不见底的陷阱。一家人的心,再次被攥紧,抛入了更深的恐惧与愤怒交织的漩涡之中。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经济的压力和康复的艰辛,更是直指软肋的、赤裸裸的恶意。病房窗外的春意,忽然变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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