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离开后的处置室,重归压抑的寂静。那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医院庞大、嘈杂、按部就班的运转体系;门内是李静一家四口被困在生死边缘的方寸之地。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滴落下,声音清晰可闻,像生命的沙漏在冷酷地倒数。
李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僵硬,目光空洞地落在陈远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上。王社工带来的那点微弱希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更具体、更磨人的焦虑——赵医生会同意吗?医院肯开绿色通道吗?那些证明怎么办?24小时,还是48小时?陈远能等吗?
小宝悄悄挪到妈妈身边,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妈妈,那个阿姨……能帮爸爸吗?”
李静回过神来,看着儿子眼中混合着希冀和恐惧的光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他的头:“阿姨去想办法了。我们要相信医生,也要相信好心人。”这话说给儿子听,也说给自己听。
陈曦醒了,大概是饿了,又开始小声哼唧。李静连忙起身,用最后一点温水冲了奶粉。喂奶时,她注意到陈远的额头似乎又烫了起来,退烧针的效果正在消退。她心中一紧,连忙按了呼叫铃。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年轻的护士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护士,我丈夫好像又烧起来了,您能看看吗?”李静急忙说。
护士走过来,用手背随意试了试陈远的额头,又看了看输液袋:“药还在打,发烧反复正常。等着吧,医生有空会过来看。”说完,转身就要走。
“可是……他之前还咯血,呼吸也很急……”李静追问道。
“咯血?”护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陈远,眉头皱起,“那你更得等医生了。急诊病人多,都急。”语气虽然依旧公事公办,但比刚才稍微重视了一点,“我帮你记一下,催催赵医生。不过他现在可能在手术或者会诊。”
护士离开后,李静的心更乱了。等,又是等。在这个以分秒计算生死的地方,等待是最残忍的酷刑。
时间在焦灼中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就在李静几乎要忍不住再去寻求帮助时,处置室的门被推开了。王芳和赵医生一起走了进来。王芳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赵医生则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张纸。
“李女士,”赵医生先开口,语气比之前更严肃,“王社工跟我沟通过了。你丈夫的情况确实非常危重,拖下去风险极大。”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是初步的病情说明和紧急住院治疗的必要性评估,我已经签字了。但是,”他话锋一转,“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绿色通道不是随便开的,尤其是涉及到大额欠费风险。院里原则上要求,至少要有第三方(比如街道、民政、或可靠的担保人)出具正式的困难证明和至少部分费用的支付承诺,才能启动。”
李静的心猛地一沉。
王芳接过话头,语速较快:“李女士,我跟赵医生还有院办、医保办都初步沟通了。目前的情况是:第一,你丈夫的身份证缺失和老家的证明短期内无法提供,这是最大的障碍。第二,我们社工站可以出具情况说明和协助申请救助的函,但医院认为我们站的担保力度不够,他们需要更‘硬’的、来自政府部门的文件或者至少是明确的资金到账承诺。”
“那……那怎么办?”李静的声音发颤。
“赵医生同意,可以凭借我们社工站的说明和他出具的紧急医疗必要性证明,先把你丈夫转入急诊留观病房,进行必要的监护和维持性治疗,比如吸氧、心电监测、继续抗感染输液。但这不等于正式住院,很多检查(比如CT、穿刺)和高级别的治疗用不上,而且留观床位紧张,原则上不能超过24小时。”王芳解释道,“这24小时,是我们争取来的缓冲期。在这期间,我必须尽最大努力,去跑区民政局,看能否特批一笔紧急救助款,或者联系上愿意提供紧急医疗援助的慈善基金。同时,你也需要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任何可能提供帮助的人,或者……筹借到一部分钱,哪怕一两千,也能增加说服力。”
24小时缓冲期。听起来像是喘息的机会,但更像是另一个更紧迫的倒计时。李静感到一阵眩晕。联系谁?借钱?在这座城市,她认识谁?
“王社工,赵医生,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先救人,钱我们以后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还!”李静几乎是哀求了。
赵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制度问题。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每年类似的欠费案例很多,我们也很难做。王社工已经在尽力协调了,这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王芳也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李女士,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现在必须分头行动。你在这里照顾好病人和孩子,配合医院进行留观。我现在立刻回站里准备材料,然后去民政局。我们有24小时,不,可能更短。你……”她看了一眼李静绝望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你也想想,有没有任何可能联系到的亲戚、朋友、老乡,哪怕是在别的城市,看看能不能紧急汇一点钱过来,哪怕只是表示一种还款意愿和信用,对申请救助也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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