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想去西江省那边，或者再往南点都行，只要离开这里，能到有像样医院的地方就行。”李静连忙回答，不敢说太具体。
“西江……”男人合上报纸，站起身。他个子不高，但看起来很结实。“我倒是往南走，不过不到西江，到林城就卸货。林城有大医院。顺路的话，可以带你们到林城。”
林城！李静知道这个地方，是邻省一个中等城市，比陌城繁华得多，肯定有像样的医院。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顺路！顺路！太谢谢您了大哥！”李静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油钱……您看多少合适？”
男人打量了他们一下，目光在陈远身上停留片刻，说道：“一百五。到林城，大概明天中午能到。车上条件差，你们自己克服。病人能撑住就行，别死我车上。”
一百五！比摆渡船贵得多，但比起无法离开的绝境，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而且男人说得直白，条件差，风险自担，反而让李静觉得实在。
“能撑住！谢谢大哥！谢谢！”李静连连点头，生怕对方反悔，立刻从贴身口袋里数出钱。五张百元钞，一下子去掉近三分之一，她心疼，但毫不犹豫。
男人接过钱，没数，直接塞进工装口袋。“我车在那边，蓝色的高栏，车牌尾号39。你们过去等着，我加完水，检查一下就走。”他指了指场地深处一辆半旧的蓝色货车。
李静千恩万谢，搀着陈远，带着孩子，朝着那辆蓝色货车走去。走到车旁，才发现这车确实很旧了，车身上满是泥点和划痕，但轮胎看起来还算厚实。车厢用高高的蓝色栏板围着，里面堆着鼓鼓囊囊的、用篷布盖着的货物，只在靠近车头的位置留出了一小片空隙。
男人很快也过来了，拎着一个塑料桶，给车加了些水，又检查了轮胎和绳索。然后，他放下车厢后挡板，对李静说：“上去吧，就坐那儿。”他指了指货物旁的空隙，“冷，自己想办法盖着点。路上别乱动，别出声。”
李静先抱着陈曦，托着小宝爬上车厢。车厢地板冰凉坚硬，弥漫着一股货物（似乎是某种化工原料或塑胶制品）的微刺鼻气味。她在那片空隙里铺开从陌城带出来的、已经脏污不堪的旧外套和毯子，然后和小宝一起，用力将几乎虚脱的陈远拉了上来。陈远一上车，就瘫倒在铺好的衣物上，闭着眼睛，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男人见他们安顿好，便拉起后挡板，用粗铁栓插好。车厢里瞬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只有篷布缝隙透进些许外面昏黄的灯光和远处车灯的残影。引擎发动的声音传来，车身微微震动。
李静紧紧搂着陈曦和小宝，靠在冰冷的货物上，另一只手握住陈远冰凉的手。车厢里气味难闻，颠簸可想而知，但这一刻，她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混杂着巨大庆幸和更深担忧的复杂情绪。他们终于离开了陌城，正在驶向未知的、可能充满希望的林城。然而，陈远的病情，前路的未知，以及身后是否真的摆脱了“老六”的阴影，都像车厢外的夜色一样，浓重地包裹着她。
货车缓缓驶出破旧的停车场，颠簸着驶上坑洼的土路，车灯划破荒野的黑暗。陌城最后一点灯火，彻底消失在后方。车子加速，驶上了相对平整的省道，朝着南方，沉入更深的夜幕之中。车厢在规律的震动中摇晃，外面是呼啸的风声和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在这移动的、冰冷而颠簸的钢铁牢笼里，一家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如同惊涛骇浪中暂时找到的一片浮木，朝着渺茫的彼岸漂去。黑夜漫长，旅途刚刚开始，但至少，他们是在“离开”的路上。李静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感受着车辆的每一次颠簸，心中默默祈祷，祈祷陈远能撑到林城，祈祷前路平安，祈祷这用尽所有勇气和运气换来的逃亡，最终能抵达一个可以喘息的光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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