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调研组的肯定，像颗石子投进宛城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水下的生态却早变了模样。表面看风平浪静，林辰心里门儿清——真正的博弈，早沉到了底，在规则和程序的缝隙里悄悄展开。
第一个信号，藏在一场看似普通的省委专题会议上。议题是全省科技创新平台优化布局，省科技厅汇报时提了句，要对省级重点实验室搞动态评估，优胜劣汰。这本是常规操作，可聊到具体标准，一直没说话的周永康副书记慢悠悠开了口。
他端着茶杯，语气平和得像位老长辈，说：“科技创新这事儿，投入大、周期长、风险还高，鼓励探索、宽容失败是该的。但正因为这样，资源配置才得讲科学、讲精准啊。”话锋突然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量子科技、新型能源这些前沿领域，热情得有，但论证必须往细里做、往实里做。不能光看概念新不新，还得看基础扎不扎实、团队顶不顶用、路线清不清晰。我建议，新增平台评审，特别是涉及大额资金的，得增加省外甚至国家层面小同行专家的盲审权重，这样才能保证立项严谨权威，别搞成一哄而上、重复建设。”
这番话听着冠冕堂皇，挑不出半点儿错。可明眼人一听就懂，这分明是冲宛城来的——冲着正在推进的“量子创新谷”升级，还有那个在酝酿中的“夸父”工程预研。增加外部盲审，说白了就是拉长审批周期，变数一下子多了不少。更要命的是，外部专家未必了解地方实际，说不定还带着学术门派偏见，驳回的风险直接翻倍。周永康不再明着反对，改用“完善规则”的法子，给宛城设了道高门槛。
消息传到宛城，王建国第一时间找到林辰，脸色凝重：“书记，周副书记这手是阳谋啊！以后咱们申报省级以上平台，难度怕是要翻番了。”
林辰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大院里刚冒绿的香樟树，神色挺平静：“规则之内，自有规矩。他说要加强论证，本身没毛病。咱们能做的，就是把活儿干得更扎实，让最挑剔的专家也挑不出刺儿。通知科大和工大，相关材料按国家级申报的标准来准备，基础数据、团队构成、技术路线、风险预案，每一项都得经得住放大镜查。另外，主动联系国内这领域的顶尖学者，提前汇报交流，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这边应对的法子刚部署下去，第二波冲击就来了，源头在市政府。“宛城英才公寓”二期和配套国际学校的建设方案，提交市政府常务会审议时，李伟市长表现得“格外重视”。
会上，李伟拿着方案侃侃而谈：“吸引人才，安居乐业是头等大事。这个项目意义重大，必须高标准、严要求。尤其是配套学校，关系到引进人才的子女教育，半点儿马虎不得。”放下方案，他扫了圈与会人员，“我建议，让张涛副书记牵头，教育、规划、财政、住建这些部门都参与，成立个专门的工作专班，对学校的办学模式、师资引进的办学模式、师资引进、合作方资质、建设标准，还有资金使用效率，搞一轮全方位、深层次的可行性论证。工期固然重要，但质量和效果更关键，宁可慢一点，也要建成一所能代表宛城水平、让人才满意的标杆学校。”
这话听着顺耳，实则藏着猫腻。“全方位、深层次”的论证，说白了就是走不完的程序、扯不清的协调，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让张涛牵头更有意思——这项目原本是市委人才工作领导小组主导，现在等于把主导权转到了李伟能说了算的政府序列里。一旦进了“充分论证”的圈子，项目快则拖半年，慢则没个准信。可人才引进的窗口期，哪容得这么耗？
王建国在办公室气得直拍桌子：“这分明是打着‘重视’的旗号搞拖延！配套学校晚一天建成，我们就可能少留住一个关键人才！”
林辰反倒异常冷静，示意他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建国，沉住气。李伟玩的是阳谋，咱们就用实打实的功夫破局。他要论证，咱们就给他最详实、最无可挑剔的论证。”
他当即部署：“第一，工作专班可以成立，但咱们的人必须进去，还得发挥专业作用。让教育局、规划局抽调精干力量，提前做足功课，拿出基于大量调研和数据分析的方案初稿，争取在专班讨论中掌握主动权。第二，别死盯着政府渠道，试试接触国内知名的教育集团或国际学校品牌，探讨合作可能，用市场化的方案倒逼论证效率。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把人才的真实需求摆到台面上。组织一次引进人才代表座谈会，让他们亲自说说对配套教育的迫切性和具体期望，形成舆论压力。”
前两波较量还在规则框架内来回拉扯，第三波暗流来得更隐蔽，也更致命。一天深夜，林辰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科大包校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安：“林书记，情况不对劲。我们按计划准备‘夸父’工程预研方案的内部论证会，原本答应出席的几位国内相关领域的资深院士，今天都不约而同打来电话，语气含糊地说近期日程安排有变，来不了了。更蹊跷的是，有相熟的同行私下透露，听到些风声，说咱们这个项目‘争议太大’‘是投资无底洞’‘宛城好高骛远’，还提醒我们要‘谨慎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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