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分晋的硝烟还没散尽,东方齐国的都城临淄,却是一片畸形的繁荣景象。酒肆里觥筹交错,市集上人声鼎沸,贵族们的车驾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可若你细看,会发现一种奇怪的分裂感:北城的宫室日渐冷清,而南城的几处高门大院前,却排起了长队。
队伍里多是面黄肌瘦的庶民,他们手里拎着破旧的陶罐,眼神里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期待。高门之内,有人在量米。用的斗,比官家的大得多。
“田氏又借粮了,”队伍里有人低声说,“大斗借出,小斗收回。这年头,也只有田家还记着我们这些穷人了。”
这话像一粒种子,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地扎根。而这样的“种子”,田氏家族已经撒了整整一百多年。
一、从“外来户”到“自己人”:田氏的原始股
时间倒回到公元前672年。陈国(妫姓)内乱,公子完逃到齐国。当时的齐桓公姜小白正值霸业顶峰,求贤若渴,二话不说就收留了这位落魄公子,还给他封了个工正(掌管工匠)的官职。
陈完很识趣,到了齐国就改姓“田”(陈、田古音相近,也可能是封地),彻底本土化。他知道,自己一个外来户,要想在齐国立住脚,必须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田完的子孙,把这条家训刻进了骨子里。他们世代在齐国为官,不显山不露水,却牢牢占据着一些关键职位:工正、大夫……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齐国这棵大树。
机会出现在公元前545年。齐国权臣庆封专权,搞得天怒人怨。田氏当时的族长田须无和他的儿子田无宇,联合其他几家贵族,发动政变,赶走了庆封。
这是田氏第一次登上齐国权力核心的舞台。他们不是主角,但分到了丰厚的政治红利——更多的封地、更高的话语权。更重要的是,他们赢得了“拨乱反正”的好名声。
从这一刻起,田氏开始有意识地经营自己的“人设”:公正、仁德、体恤百姓。与当时齐国其他几家骄横跋扈的贵族(如国氏、高氏)形成鲜明对比。
二、“大斗出,小斗进”:一场跨越世纪的民心IPO
到了田无宇的儿子田乞(田僖子)这一代,田氏的“慈善事业”开始系统化、规模化。
当时齐国的国君是齐景公。这位老兄在位时间长(58年),早年还有点作为,后期就沉迷享乐,拼命搜刮。史书记载:“公聚朽蠹,而三老冻馁。”(《左传·昭公三年》)国君仓库里的粮食都放得生虫腐烂了,而基层的乡官老人却在挨饿受冻。
百姓怨声载道。
田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开启了一项“金融创新”——粮食借贷。
具体操作很简单:
借出时:用自家特制的大斗量米给百姓。(比公家的标准斗大很多)
收回时:允许百姓用公家的小斗还米。(甚至经常减免、不催债)
这哪里是借贷?这简直是白送!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写得明白:“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于民。”注意,司马迁用了“阴德”二字,精准无比。这不是公开的施舍,而是润物细无声的收买。
效果是爆炸性的。
齐国老百姓很快算清了这笔账:找公家借粮,利息高,斗还小;找田家借粮,几乎等于白拿。人心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朝田家涌去。
民间开始传唱:“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老太太采野菜啊,心里想着田成子啊!)田乞的儿子田常(田成子)继承并放大了这套操作,影响力达到顶峰。
与此同时,田氏在政坛上继续“挖墙脚”。他们用丰厚的俸禄和礼遇,招揽齐国乃至其他国家的士人、武士,形成自己的“智囊团”和“私兵”。齐国的贤能之人,渐渐“归之如流水”。
田氏玩的,是一场双轨制。对底层,用经济实惠(粮食)收买;对中层精英,用政治前途(官职俸禄)拉拢。而支付这些成本的“资金”从哪里来?很大一部分,恐怕就来自他们通过官位和封地,从齐国这台国家机器上汲取的养分。用齐国的资源,买齐国的人心,最终目标是拿走齐国的所有权。
三、从“清君侧”到“换君父”:流血与不流血的交替
光收买民心还不够,政治上的硬仗也得打。田氏在齐国内部与其他贵族的斗争,同样血腥。
齐景公死后,齐国陷入继承人争夺的混乱。田乞施展雷霆手段,先后废立了晏孺子和齐悼公,清除了政敌国氏、高氏。在这个过程中,他毫不手软,该杀就杀,该逐就逐。
到了他儿子田常(田成子) 时代,手段更狠。公元前481年,田常发动政变,杀死了齐简公和诸多公族,另立齐平公。这次政变后,田常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上位,而是扩大封地。他把齐国安平(今山东临淄东)以东直到琅琊的大片土地,都划为自己的封邑,面积比齐平公直接控制的地区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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