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一家公司的CEO,把公司最赚钱的业务部门和核心资产,全部划到自己个人控股的子公司名下,只给董事长(国君)留下一个空壳总部和一堆不良资产。
《史记》记载,田常“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后宫,后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后宫者不禁。”这看似荒淫,实则暗藏玄机。他鼓励门客与自己的姬妾私通,生下众多儿子。到他死时,儿子多达七十多人。这些儿子被派往新占领的城邑做大夫,像七十多颗钉子,牢牢钉在齐国的版图上。
从此,齐国国君彻底沦为田氏的提线木偶。政令出于田氏,军队听命田氏,连赋税都是田氏收了大头。
四、最后的禅让:姜齐的安乐死
时间又滑过近一百年。到了田常的曾孙田和(田太公)当家时,时机彻底成熟了。
这时已是战国中期,周王室连“橡皮图章”的功能都快丧失了。但流程,还是要走。
公元前391年,田和把齐康公(姜姓最后一位像样的国君)迁到海边的一座小城,给他一城之地,让他“奉其先祀”。表面是供奉祖先,实则是圈养。
然后,田和就像当年韩赵魏一样,派人去洛阳,走程序。周天子(此时是周安王)早已麻木,很痛快地在公元前386年,正式册命田和为齐侯。
至此,姜姓齐国,这个自姜太公吕尚开国、享国六百余年的东方大国,以一种近乎“安乐死”的方式,宣告终结。没有大规模战争,没有亡国之君的自焚殉国。齐康公在海边小城默默死去,姜氏绝祀。
而田氏齐国(史称田齐)则闪亮登场,并将在不久后的齐威王、齐宣王时代,迎来它的巅峰,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稷下学宫名动天下。
五、收购的完成:人心与时间的力量
回看田氏代齐的全过程,它不像三家分晋那样,是外科手术式的暴力切割;而更像一场内科慢性渗透,用了近三百年的时间(从陈完奔齐到田和立为诸侯),最终完成了政权癌细胞的全身转移。
它的核心武器,不是刀剑,而是时间和人心。
通过跨世纪、持之以恒的“慈善”行为(大斗出小斗进),他们完成了对基层民众的“股权收购”——用粮食换取支持和口碑。
通过拉拢士族、供养门客,他们完成了对精英阶层的“期权激励”——用前途换取忠诚和才智。
最后,在政治军事上抓住时机,铲除对手,完成对上层建筑的“资产重组”。
当绝大多数齐国百姓觉得“田家比姜家好”,当绝大多数精英认为“跟着田家有肉吃”,当军队只听田氏号令时,那个坐在宫殿里的姜姓国君,就已经是一具政治僵尸了。
田氏代齐,给后世所有野心家上了一堂生动的课:颠覆一个政权,未必需要尸山血海。有时候,掏空它的根基,买走它的人心,让时间自然发酵,或许是一种更彻底、也更稳固的方式。
只是,当田齐的子孙后来坐在齐国的宫殿里,享受“战国雄主”的威名时,不知他们是否会偶尔想起,他们的先祖,也是用同样的“温良恭俭让”,一点点窃取了别人的江山。
而历史,似乎总在准备着下一场无声的收购。
(第六十二章完)
田氏用百年的耐心和算计,完成了中国历史上最漫长的一次“和平演变”。然而,政权可以窃取,治理的难题却不会消失。新生的田齐面对的是一个比春秋时期残酷百倍的战国丛林。下一章,我们将走进魏国的宫廷,看一个叫李悝的法家人物,如何挥舞着中国第一部成文法典《法经》,试图用最冷酷理性的“算法”,来破解乱世治国的终极难题——效率与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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