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信长为了修建安土,强征附近百姓,累病累死者不计其数,引发小规模一揆又被血腥镇压。他也看到了信长接见南蛮传教士,饶有兴致地询问地球是圆的证据,讨论火炮的改良,甚至允许他们在安土建立教堂。他看到了信长举办盛大茶会,与千利休等文化名人谈笑风生,品味着最风雅的艺术。他也看到了信长因为一点小事,就下令将一名颇有才干的与力切腹,家眷流放。
复杂,矛盾,难以理解。
在一次酒后(他依然嗜酒,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狂饮),他摇摇晃晃地找到正在寺庙挂单、抄写经文的宗三左文字,抓着他的僧袍,满身酒气,眼神却清醒得可怕。
“宗三……你说,主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动行光声音哽咽,“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他可以是那么聪明,那么有远见,喜欢新奇的东西,懂得欣赏美……可为什么,又可以那么残忍,那么不在乎人命?那些修建安土死掉的人,那些被他下令杀掉的人,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棋子?灰尘?还是……根本什么都不是?”
宗三左文字放下笔,看着泪流满面的不动行光,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他或许……从一开始,看到的就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是‘天下’。”宗三左文字的声音低哑,左眼的烙印在烛光下幽暗,“是‘秩序’,是‘他想要的未来’。在他眼中,个人的喜怒哀乐,生死荣辱,与‘天下布武’的宏图相比,大概都轻如鸿毛。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是代价,是燃料,是铺就那条路的砖石。包括他自己,或许也是如此。”
不动行光怔住,随即发出近乎呜咽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们都是他路上的砖石啊……连我,连你,连药研,连长谷部,都是……所以他才会那么轻易地,走进那场火里,对不对?因为连他自己,也是可以燃烧的砖石……”
宗三左文字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笔,继续抄写经文。笔尖微微颤抖。
那夜之后,不动行光似乎变了。他依旧在冶铁铺干活,依旧喝酒,但眼神中的狂乱和偏执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了痛苦、理解、甚至一丝释然的目光。他开始有意识地记录听到的关于信长的各种评价,好的,坏的,恐惧的,崇拜的,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符号,写在捡来的碎纸或木片上。他不再执着于“完美主君”的幻影,而是试图去拼凑一个更完整、更真实,哪怕因此更加令人心碎的“织田信长”。
宗三左文字的“看见”:
得益于“魔王烙印”对信长气息的微弱感应,以及行脚僧身份的便利,宗三左文字有时能更加“接近”信长,尤其是在一些非公开场合。
他曾在深夜,看到信长独自一人登上尚未完工的天守阁最高层,凭栏远眺,一站就是半个时辰。月光勾勒出他孤高的剪影,夜风吹动他华贵的南蛮斗篷。那一刻的信长,身上没有任何杀伐之气,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寂静,仿佛与脚下喧嚣的世界,与远方沉睡的山川,都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他也曾在清晨,看到信长在庭院中练剑。不是华丽的套路,而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劈、砍、刺,一遍又一遍,汗水浸湿了他的单衣。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仿佛不是在练剑,而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自己身体与意志的“存在”。
他还曾在一次小范围茶会后,信长似乎微醺,屏退左右,独自坐在茶室中,对着墙壁上挂着一幅南蛮地图出神。他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腰侧——那里本该挂着“宗三左文字”的位置。如今挂着的是别的名刀,但他的手指,却总是不自觉地滑向那个熟悉的位置,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某种触感,或某种……缺憾。
宗三左文字躲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每一次“看见”,他心中的怨恨就仿佛被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涟漪,然后缓缓下沉,沉淀到更深的地方,与一种全新的、冰冷而刺痛的理解融为一体。梦中的火焰依旧燃烧,但火焰中心那个模糊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他能看清那张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野心、孤独、疲惫、偏执、偶尔闪过的茫然,以及深藏眼底的、仿佛能焚烧一切的炽热光芒。
他不再只是怨恨那把将他带入火海的“魔王之刀”的命运。他开始思考,握刀的那个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向那场注定的烈焰?是疯狂?是觉悟?还是……别无选择?
他也开始记录。用隐晦的诗歌、零散的句子、简略的素描,记录下这些“看见”的瞬间。这些记录,与不动行光收集的市井议论、药研藤四郎整理的军政情报,风格迥异,却同样指向那个复杂难明的中心。
压切长谷部的“阴影”与行动:
长筱之战后,调查组的活动并未停止。在七实的持续扫描和药研从观察组发回的情报支持下,他们又捣毁了两处时间溯行军的小型据点,并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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