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房内的火光彻夜未熄，映得苏云琅的侧脸忽明忽暗。她蹲在窑炉旁，手中握着母亲遗留的青铜火候钳，指尖贴着窑壁感受温度。琉璃烧制最忌温差骤变，尤其是这种多层嵌套的机关灯，每一片花瓣的薄厚、弧度都需精准把控，稍有不慎便会碎裂。
“云琅，你都守了一夜了，歇会儿吧？”石萋萋端着一碗温热的米粥走进来，眼圈带着熬夜的红，“我已经按照你画的图纸，把齿轮和转轴打磨好了，你看看合不合用。”
苏云琅接过木盒，里面是十几枚小巧的桃木齿轮，齿痕细密均匀，转轴光滑无刺。石萋萋虽是石匠之女，却心灵手巧，跟着苏云琅画了几遍图纸，便凭着经验打磨出了符合要求的零件。“正好合用，”苏云琅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萋萋，你的手艺比我预想的还好。”
“还不是你教得好！”石萋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米粥递到她手里，“快趁热喝，不然一会儿该凉了。你要是累倒了，这琉璃灯可就没人能完成了。”
苏云琅确实饿了，接过米粥小口喝着。米粥是石萋萋托厨房的熟人留的，还加了几颗红枣，甜香驱散了窑房内的烟火气。她一边喝，一边看向窑炉内，琉璃坯体在火光中泛着淡淡的青芒，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淬形”阶段。
“对了，”石萋萋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去打水，听到管事嬷嬷们议论，说沈司制昨天回府后，特意让人去打听你母亲的事。她们说……你母亲当年是在将作监烧制一批特殊琉璃时，突然‘失火’去世的，而且那批琉璃最后也不知所踪。”
苏云琅握着碗的手猛地一紧，粥碗险些滑落。母亲的死因，记忆中只模糊记着是“意外”，如今看来，这“意外”背后显然另有隐情。特殊琉璃？失火去世？联想到黑石山矿场的线索，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浮现——母亲的死，或许与矿场的秘密有关。
“她们还说什么了？”苏云琅追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说……”石萋萋犹豫了一下，“还说你母亲去世后，将作监的几位老匠人也陆续失踪了，好像是被调去了黑石山矿场，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黑石山矿场！苏云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母亲的笔记中曾提到“黑石淬炼”“机关密钥”等字眼，当时她不解其意，如今想来，或许母亲当年烧制的“特殊琉璃”，正是矿场私炼兵器所需的关键部件，而那些失踪的匠人，恐怕也成了娄党灭口的对象。
“谢谢你，萋萋。”苏云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这些事，你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以免惹祸上身。”
石萋萋重重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我嘴严得很。只是云琅，你一定要小心，沈司制好像对你母亲的事格外感兴趣，说不定没安好心。”
苏云琅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沈霜迟的刁难绝非偶然，她对母亲的过去如此关注，要么是受娄党指使，要么是自身与母亲的死有着某种关联。无论哪种可能，沈霜迟都将是她调查真相路上的阻碍。
就在这时，窑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苏云琅，沈司制来看你进度如何了！”
苏云琅与石萋萋对视一眼，连忙起身整理衣物。沈霜迟身着朱红宫装，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走进窑房，目光扫过窑炉和桌上的零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都折腾一夜了，琉璃灯的影子都没看到，苏云琅，你该不会是想拿一堆碎琉璃来应付吧？”
“回司制大人，琉璃坯体正在烧制，明日便可出窑组装。”苏云琅不卑不亢地回答，“这种多层机关琉璃灯，需慢工细作，若急于求成，反而容易功亏一篑。”
“慢工细作？”沈霜迟走上前，拿起一枚桃木齿轮，指尖划过齿痕，“这齿轮打磨得倒是还算精细，可惜，材质太差。桃木易损，撑不住几次机关转动，恐怕太后寿宴上，这琉璃灯刚展开花瓣就散架了。”
石萋萋忍不住反驳：“司制大人，我们只是宫女，能找到桃木已经不易，哪有资格使用紫檀、红木这些贵重木材？”
“放肆！”沈霜迟厉声呵斥，“一个最低等的宫女，也敢顶撞本宫？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知道尚功局的规矩！”她抬手就要打石萋萋，却被苏云琅一把拦住。
“司制大人息怒。”苏云琅微微躬身，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萋萋只是实话实说，并无顶撞之意。至于齿轮材质，大人不必担心，我已在齿轮表面涂了一层特制的琉璃釉，既能增强硬度，又能与灯体呼应，增添美感。”
沈霜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苏云琅竟有如此巧思。她放下手，冷哼一声：“口说无凭，明日寿宴，若灯盏出了任何差错，你二人都要承担后果！”说罢，拂袖而去。
看着沈霜迟的背影，石萋萋气得咬牙：“太过分了！她明明就是故意找茬！”
“别气了。”苏云琅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越是刁难，我们越要把琉璃灯做好。只有拿出真本事，才能在这宫中立足，也才能查清我母亲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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