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落地窗前转身，玻璃倒影跟他眼中瞬间的钢铁恨意，一起甩进身后黑暗。
客房的门虚掩一道缝，他走过去，推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空气静止，冰冷。他走进去，反手关门。门锁“咔哒”落下，声音轻微清晰。这是他赢得的暂时领地。
他没有开灯。赤裸的脚踩上冰冷的木地板，没发出一丝声音。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床单的质地平整凉滑。
他躺下，身体僵直成线，把自己完全裹进被子，睁眼凝视头顶的黑暗。手心被指甲掐出的刺痛还没完全消退，那点尖锐真实的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像一颗种子，埋在他身体的废墟里。
这一夜，他没睡。不是过去那种恐惧的失眠，是冰冷警醒的清醒。他静静的听着。听隔壁主卧偶尔传来的细微声响，听整栋建筑通风系统恒定的低鸣，听远方城市夜色里飘来的一声鸣笛。
他像一头潜伏的野兽，在寂静中，熟悉猎场里的每个节奏。
天光从窗帘缝隙渗进来，他立刻起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他把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棱角分明。
他走出房间，客厅空无一人。
他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食物的摆放位置，他已记得很清楚。他拿出鸡蛋，牛奶，吐司，开始准备早餐。
他的手很稳。鸡蛋在碗沿磕开，蛋壳裂的干净利落，没一点碎屑掉进碗里。金属打蛋器跟瓷碗碰撞，发出规律清脆的声音。
主卧的门开了。顾夜宸穿着一身深灰色丝质睡袍走出来，停下脚步，看着苏言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你起的很早。”顾夜宸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苏言的动作停下，转身看向顾夜宸，没有像往常那样垂下目光。他牵动嘴角肌肉，挤出一个很浅又带着几分生涩的笑。
“我想为您做早餐。”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一个试探。一个主动奉上，代表驯服的姿态。
顾夜宸走近了，站在苏言身后，目光越过他肩膀，看着碗里打散的蛋液。空气因他的靠近而凝滞。
“我有厨师。”他陈述。
“我知道。”苏言说，握着打蛋器的手，指节收紧一瞬。“我只是……想做。”
顾夜宸没有回答，转身走到咖啡机旁煮咖啡。机器细微的咕噜声跟磨豆声，充满了整个厨房。他端着咖啡杯，靠在流理台边，一口一口的喝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苏言。
那目光是道压力，压在苏言背上。苏言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动作依旧流畅。蛋液倒进平底锅，“滋”的一声。他把煎好的蛋跟烤过的吐司装盘，端到餐桌上，退到一旁，像个餐厅侍者，微微垂首，站着等待。
顾夜宸走过来坐下，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块煎蛋放进嘴里，咀嚼的很慢，眼睛始终盯着苏言。
苏言的心脏是块沉在冰水里的石头。他维持着表情，不泄露分毫紧张。
新一轮的测试，他很清楚。
“太淡了。”顾夜宸终于开口，放下刀叉，银质餐具碰撞瓷盘的声音格外刺耳。
苏言脸上那点虚假的笑立刻垮了，他迅速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惶恐跟歉意：“对不起。我……我可以重做一份。”
“不必了。”顾夜呈推开餐盘，端起咖啡，“我不喜欢早上整个屋子都是油烟味。”
“是。”苏言的头垂的更低，“我记住了。”
他端起那盘几乎没动过的早餐，转身走向厨房，把盘子里的食物倒进垃圾桶。那声音沉闷黏腻。
一整天，苏言都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影子。
顾夜宸在书房工作，他便坐在客厅沙发，捧着本书，视线始终落在书房那扇紧闭的门上。几个小时过去，书页都没翻动一下。
书房的门开了，顾夜宸走出来。苏言立刻放下书站起身，在他走向厨房之前，已经从饮水机接好一杯温度正好的水，双手递过去。他的手指小心避开顾夜宸可能会碰的地方。
这个动作谦卑疏离，完美符合一个高级仆人的标准。
顾夜宸接过水杯，目光在苏言脸上一寸寸扫过，像在用显微镜找裂痕。但他什么都没找到。只有一片平静驯良的空白。
下午，顾夜宸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巨大的客厅只剩下苏言一个人。
他知道有摄像头。他依旧保持原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本没内容的书，身体却变成一个巨大的接收器，听着从门缝漏出的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顾夜宸放在茶几上的私人平板电脑，屏幕是黑的。
苏言的目光被它吸引，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他，让他想伸手去拿，去尝试解锁。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的蜷缩。
他猛的闭上眼。
“太早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一个陷阱。”
他睁开眼，拿起书，缓慢自然的翻了一页，强迫自己视线落在文字上，扮演一个正在认真阅读的人。
傍晚，顾夜宸结束工作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扯松领带，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靠在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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