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72年的春风,裹着田埂的泥土香漫进绛城。
十五岁的晋悼公斜倚在宫墙垛口,玄色朝服的衣角被风掀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城砖上的青苔——砖缝里还嵌着去年内乱的血痂,可底下麦田里的麦苗已绿得能掐出水,农夫扛着锄头吆喝着走过,连追蝴蝶的孩童都敢跑到宫墙根下嬉闹,清脆的笑声撞在城墙上,碎成一片暖意。
这是他新政落地后的第一个春天,少年君王嘴角刚弯起浅浅的弧度,殿外就传来内侍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伴随着变调的呼喊:“主公!急报!楚国令尹子重亲率大军围了陈都,陈国使者哭晕在殿外三次,刚救醒就跪着不肯起来!”
议事殿内,铜鼎里的香灰被朝臣的声浪震得簌簌乱飘。
刚接掌中军帅印的士匄“哐当”一声按在剑柄上,甲叶碰撞的脆响刺破喧哗:“主公!楚国这是踩着鸡泽盟约的脸挑衅!臣愿率中军星夜驰援,三日之内兵临陈都,定将子重的头颅挂在城门上,让诸侯看看背盟的下场!”
朝臣们纷纷附和,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唯有晋悼公俯身盯着地图,手指在陈国与楚国边境划了个圈,指腹反复摩挲着楚军粮草大营的位置,忽然抬眼,黑亮的眸子扫过众人,少年人的目光里竟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沉:“士帅稍安。陈国是子重抛来的饵,咱们要是咬着不放,倒中了他‘围点打援’的计——要打,就打他的命门。”
少年君王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的清亮,可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碴:“宋、卫两国使者还在绛城吧?即刻备快马,传我口谕——让他们率军袭扰楚军侧翼的粮草大营,烧得越干净越好,动静越大越好;赵武,你带三千轻骑出发,沿途收拢陈国散兵,逢村就插晋军旗帜,逢人就喊‘晋军主力已到’,慢悠悠往陈都挪——记住,别真跟楚军碰面,只要把他们的军心搅乱,就算赢。”
赵武拱手领命时,瞥见晋悼公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忽然懂了——这哪里是出兵,分明是用虚张声势的戏码,逼子重自乱阵脚。
此时的子重正站在高台上,指挥楚军架着云梯猛攻陈城,城墙上的箭雨像密集的蝗虫,陈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摸着胡须冷笑,觉得拿下陈都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突然有士兵连滚带爬来报:“将军!后方粮仓被宋卫联军烧了!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粮草全成了灰烬!”
子重刚骂出半句“废物”,又有探马连滚带爬冲进帐:“将军!西北方向出现晋军旗帜,绵延数十里,像是赵武的部队,离陈都只剩五十里了!”
他猛地蹬翻身边的青铜鼓,鼓身“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帐内烛火乱晃:“晋军怎么来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帐外已传来宋卫联军的喊杀声,远处赵武的旗帜越来越近,楚军士兵瞬间乱了阵脚,有人扔下兵器就往南逃,子重被亲兵架着胳膊仓皇撤退,连象征军权的令旗都丢在了乱军中,狼狈得像丧家之犬。
捷报传到绛城时,士匄捧着战报的手都在抖,他大步冲进殿,对着晋悼公深深一揖,甲叶撞得叮当响:“主公这招‘打蛇打七寸’,比臣的蛮力高明百倍!臣服了!”
晋悼公正趴在案上画新的军阵图,闻言抬起沾着墨汁的脸笑,鼻尖沾着一点黑,倒添了几分少年气:“不是我高明,是子重太急。他远来奔袭,粮草就是他的命,烧了粮草,他比没牙的老虎还慌。”
而赵武回朝时,百姓捧着麦饼、水罐拦在路边,连陈国都派来使者,哭着要给少年将军立生祠——赵氏的声望,就在这一路的安抚与“造势”中,悄悄扎下了根。
夏五月的太阳刚把地面晒得烫脚,晋悼公在朝会上抛出的新政令,让老臣们的胡子都翘得能挂住油壶。“作爰田”——把国君手里的公田全分给百姓,世世代代能传下去,连赋税都减三成;“作州兵”——连州里的平民都能参军,立了功就能穿官服、领俸禄,不用再看贵族的脸色。
韩厥急得撩着朝服上前,皱纹堆起的脸涨成了紫茄子:“主公!公田是国君的根基啊!把田分了,您的威严何在?平民参军,岂不是乱了尊卑?”
晋悼公没说话,拽着韩厥的袖子就往宫门外走,少年人的力气大,韩厥几乎是被拖着走。
刚到门口,就撞见个扛着锄头的老农,粗布衣裳上沾着泥点,见了君王也不慌,反倒笑着拱手:“主公,您分给我的那亩田,今年能收三石粮!我家娃子说,长大了要去参军,给您打仗!”
晋悼公指着老农的背影,又指向田埂上挥汗的人群,声音提得老高,故意让跟来的朝臣都听见:“韩公您看,他们攥着锄头的手,比咱们手里的玉圭还结实。君权的根基从来不是几亩公田,是百姓肯为你拼命;军队的底气也不是贵族的傲气,是士兵有盼头。谁再拦着新政,就是把晋国往火坑里推!”
他说着往宫墙上一靠,少年人的锐气从眼底喷薄而出,韩厥望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弯腰行了个大礼:“主公远见,老臣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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