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当苏月如质疑分兵策略时，自己心中那股不容置疑的烦躁与“她不懂大局”的评判。
想起了荆直言他“刚愎”时，那一瞬间涌起的、几乎要压下去的怒意。
那些细微的、曾被他自己归结为“领袖应有的决断力”和“承担责任的冷酷”的心态变化，此刻被苏月如毫不留情地摊开在灯光下，与那“共鸣契约”的效应一一对应。
“不...不会的，”石猛艰难地开口，试图反驳，“头儿他...他一直都是为了大家...”
“石大哥，我并非指责林兄的初心。”苏月如打断他，眼中满是复杂，“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林兄本性中确有担当、果决、坚韧、求真这些极其宝贵的品质，才会被四钥选中，也才会被其放大。问题是，过刚易折，过洁易污。任何品质，一旦被放大到超越平衡的极限，就会走向反面——担当变成独断，果决变成专横，坚韧变成固执，求真变成偏执。”
她拿起桌上一个简陋的、由几块不同属性灵石搭建的模型。模型中心，代表林枫的赤红色光点最为明亮，而代表四把钥匙的四色光点环绕其周，光芒流转，隐隐有向中心红色光点汇聚、并使其光芒变得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的趋势。
“看，这是我这几天用灵纹模拟出的能量共鸣图谱。”苏月如指着模型，“当四钥力量在林兄体内流转、共鸣时，它们就像四面不断反射、聚焦的镜子，将林兄心性中对应的那部分特质不断反射、增强，再反馈回林兄自身。这是一个不断自我强化的循环。初期，它会让你感觉思路清晰、意志坚定、力量澎湃。但久而久之...”
她轻轻弹了一下代表“潮汐石”的蓝色光点，整个模型突然剧烈震荡起来，中心的红光骤然变得刺目而不稳定。
“心性失衡，灵台蒙尘。轻则性情大变，刚愎自用，与同伴离心离德。重则...”苏月如的声音沉了下去，“可能会被那四块封印中的意志碎片找到可乘之机，潜移默化地影响，甚至...最终沦为某种意义上的‘容器’。”
“容器？”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一个承载了那四块疯狂意志碎片的，强大的人形容器。”苏月如看向林枫，声音发紧，“一个拥有自我意识，却以为一切决定都出于本心的...怪物。”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火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
良久，林枫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所以，我最近...那些变化，并非全然是我本心？而是被这四把钥匙...影响了？”
“是放大，不是创造。”苏月如纠正道，语气缓和了些，“种子是你本身就有的。只是这共鸣，让它们生长得太快、太扭曲了。就像...给一片本就肥沃的土地，施了过量的、带着毒性的肥料。”
“可有解决之法？”林枫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波澜。
“有。”苏月如肯定地点头，这是她今晚第一次露出些许如释重负的表情，“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我在一份极为古老、疑似出自炼制镇物者之手的残缺玉简中，找到了线索。”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痕的青色玉片。玉片上刻着极其古老晦涩的纹路。
“玉简上提到，四象镇物，分则为镇，合则为钥。分镇四方，可保一时安宁；四合为一，可开终极之门。然四合之力，非一人所能承载，强求则必遭反噬。”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几乎磨灭，我用了许多方法才勉强辨认出来。”苏月如深吸一口气，念道，“‘欲御四象，需立四极。四极相生，四象乃平。’”
“四极？四极是什么？”石猛急问。
苏月如指向模型：“我推测，这‘四极’，指的就是四个不同的人，分别执掌一把钥匙，建立一种稳定的、相互制衡又彼此共鸣的能量结构。就像...”
她双手虚划，模型中的四色光点缓缓移动，不再围绕中心的红光，而是分散到四个角落，形成一个稳定的方形。中心的红光依然存在，但与四色光点之间，形成了清晰而平衡的能量连接通道，光芒也趋于稳定柔和。
“就像一个阵法的四个阵眼，或者一方天地的四根支柱。唯有如此，才能既发挥四钥合一的力量，又避免所有压力与侵蚀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苏月如看着林枫，“这，可能就是古人留下的，安全使用这四把‘钥匙’的真正方法。”
林枫久久凝视着那稳定的模型光影，沉默不语。
交出钥匙？分散执掌？
这不仅仅意味着交出力量，更意味着交出部分主导权，交出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对于已经习惯了独自承担、习惯了以自己意志为中心去思考、去决断的他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对心性的巨大考验。
更何况，这四把钥匙伴随他历经生死，早已不仅仅是工具，更像是战友，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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