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线·上午9:47 · 东郊安宁疗养院
疗养院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消毒水的气味底下,埋着更深层的、时间腐朽的味道——陈旧的油漆、干涸的尿液、药物残留,以及老人皮肤特有的、类似旧报纸和樟脑丸混合的气息。走廊两侧的门大多紧闭,偶尔有门开着,能看到里面坐着眼神空洞的老人,对着墙壁或窗户,一动不动,像摆错了位置的蜡像。
带路的护士是个中年女人,脚步很轻,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沈老这几个月情况还算稳定,大部分时间在睡觉,醒了就看看旧照片,或者在本子上画画。但千万别提‘实验室’、‘基因’、‘丁守诚’这些词,一提就容易激动,血压会飙升。”
“他还有清醒的时候吗?”庄严问。他肋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比前几天好多了。陈诺那番“生物计算网络”的言论像一根刺扎在他脑子里,他需要更原始、更确凿的锚点来稳固认知。而根据彭洁和“网络幽灵”合作追查到的最新线索,这位名叫沈渊的老人,可能是当年“丁氏-李卫国初期基因编辑项目”仅存的、未被“处理”或“失忆”的现场见证者。
“清醒?”护士苦笑了一下,“看你怎么定义。他记得六十年前早餐吃了什么,记得他死去老伴的生日,记得他养过的一只猫的名字。但问他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事,尤其是工作相关,就颠三倒四,有时候说自己在大学教书,有时候说自己在农场养猪。医生说这是严重的、选择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大脑为了保护自己,把那段时间的记忆打碎、掩埋,甚至替换了。”
他们停在一扇漆成浅绿色的门前。门牌上写着:307,沈渊。
护士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苍老但清晰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去,房间比想象中明亮宽敞。窗户开着,初冬清冷的空气流进来,冲淡了室内的暮气。一个白发稀疏的老人坐在靠窗的轮椅上,身上盖着羊毛毯,膝盖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相册。他抬起头,脸上布满深壑般的皱纹,但眼睛却出乎意料的清澈,甚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
“沈老,这两位是市里来的医生,想跟您聊聊。”护士介绍道。
“医生?好啊,我最近膝盖老是疼,正好问问。”沈渊笑了,露出几颗残存的牙齿。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有点糊涂的慈祥老人。
庄严和苏茗对视一眼。彭洁提供的内部档案显示,沈渊,八十七岁,退休前是市医科大学生物化学系副教授,曾作为“技术顾问”短期参与过丁守诚早期主持的某项“细胞定向分化研究”(即基因编辑前身项目)。项目因“不可控副作用”和“伦理争议”中止后,沈渊于次年“因健康原因”提前病退,之后精神状况逐年恶化,五年前被家人送入疗养院。
“沈教授,您好,我是庄严,这位是苏茗。我们听说您以前在基因工程方面很有研究。”庄严尽量让语气平和。
沈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眼神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茫然和警惕。“基因?那是很复杂的东西……我教过生物化学,元素周期表,糖酵解……基因太深了,记不清了。”他低下头,翻动手里的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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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入物证:记忆档案线-01】
扫描件:一张泛黄的、带有霉斑的黑白集体照。背景是简陋的实验室,七八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照片背面用蓝色墨水笔写着:“1978年夏,‘新芽’项目组合影。左起:李卫国、沈渊、丁守诚(项目组长)、刘玉芬(庄严生母?需核实)、王振华……”
照片正面,年轻时的沈渊(约三十岁)站在丁守诚左侧,笑容腼腆。李卫国站在最右边,表情严肃。丁守诚居中,意气风发。值得注意的是,照片中唯一的女性“刘玉芬”,面容清秀,站在李卫国身边,目光却看向镜头外。
扫描件边缘有彭洁的红色批注:“刘玉芬,原项目组技术员,1979年项目中止后离职,1980年结婚,1981年生子(庄严?),1986年病逝。死亡证明记载为‘急性髓系白血病’,但病程描述存疑。曾有人匿名举报其死因与‘早期实验辐射暴露或基因毒素’有关,未获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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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线·上午10:15
苏茗的目光落在沈渊手中的相册上。她轻轻走近,蹲下身,用柔和的声音说:“沈老,这本相册真厚,能让我看看吗?我外公以前也有很多老照片。”
沈渊犹豫了一下,把相册递过去,像个分享玩具的孩子。“你看,这张是我和我爱人结婚时候拍的,在西湖边上……这张是我儿子满月……这张,哦,这张是在实验室外面,那时候我们刚做出一点成果,大家都很高兴……”
苏茗翻看着,心里却绷紧了弦。她没有直接翻到可能有项目合影的那几页,而是顺着沈渊的指点,慢慢看着。直到翻到相册中后部,几张看起来更正式、背景是实验室或会议室的照片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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