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徐荣才哑声道:“袁镇南……果真如此说?”
“字字属实。”顾雍诚恳道,“主公还说:‘观徐荣用兵,善察形势,能纳谏言,败而不乱,胜而不骄。昔年荥阳之役,曹操轻进,徐荣设伏击之,几擒孟德;汴水之战,孙坚连胜而骄,徐荣诱敌深入,半渡而击,若非祖茂冒死相救,孙文台已殁。此等战例,非寻常勇将所能为,乃统帅之才也。可惜明珠蒙尘,不得其时。’”
“明珠蒙尘……不得其时……”徐荣喃喃重复着这八个字,忽然仰头,闭上双眼。等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竟有些许湿润。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缓慢:“顾先生可知,徐某追随董相国多年,历经大小数十战,自问未负‘将军’二字。然董相国只信吕布、李傕等并州、凉州亲信,徐某虽屡立战功,始终不得重用。董相国在时,徐某曾三次上书,言及军纪败坏、劫掠百姓之事,请整肃军纪,安抚地方。结果……三次上书,石沉大海,反遭李傕等人猜忌,谓徐某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他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董相国死后,李傕、郭汜攻破长安,邀徐某共掌朝政。徐某见二人只知争权,不问民生,婉拒之,自请驻守武关之侧。一者,为此处乃要冲,可挡东南之兵;二者……”他顿了顿,“二者,徐某实在不忍再见百姓受苦。这些年来,徐某尽力约束部众,严禁抢掠,开垦荒地,调剂粮草,也不过能让治下百姓勉强活命而已。军中粮饷不足,徐某便与士卒同食同宿,削减自家用度。故徐某这两万兵,虽是西凉诸军中粮饷最薄、装备最差,却无一人逃亡,战力反在诸军之上。”
他看向顾雍,眼中满是感慨:“徐某这些苦衷,从未与人言说。李傕、郭汜视徐某为异类,张济、樊稠笑徐某迂腐,马腾、韩遂更视徐某为敌。不想……不想远在东南的袁镇南,竟能知我、解我!”
顾雍起身,郑重一揖:“将军高义,心系苍生,雍钦佩之至。如今天下大乱,汉室倾颓,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将军既有安民之志、统兵之才,何不择明主而事之?我主袁公,坐拥三州,带甲数十万,文武鼎盛,更怀澄清天下之志,推行仁政,善待百姓。若将军来归,必得重用,既可一展平生抱负,更能救更多百姓于水火。此岂非大丈夫当为之事?”
徐荣站起身,在帐中踱了几步,忽然转身:“先生所言极是!徐某愿归袁镇南!”
顾雍大喜:“将军英明!”
“不过,”徐荣抬手,“徐某有三个条件。”
“将军请讲。”
“第一,徐某麾下两万将士,皆随徐某多年,同甘共苦,情同手足。他们若愿随徐某南投,袁车骑需一视同仁,妥善安置;若不愿,也请放其自去,不得加害。”
“此乃应有之义,主公必会允准。”
“第二,徐某治下二十余万百姓,大多贫苦。他们若愿随迁,袁镇南需拨给土地、粮种,助其安家;若不愿离乡,也请勿使后来者欺压。”
“将军放心,主公在荆州南阳、襄阳一带新辟屯田区,正需人口。雍可做主,凡愿南迁者,每人授田三十亩,免三年赋税,另给安家粮种。此事,雍即刻修书禀明主公,并通知荆州方面接应。”
徐荣点头,神色缓和许多:“第三……徐某非为个人富贵而降。他日若袁镇南行不义之事,害民虐下,徐某必直言劝谏;若谏而不听,徐某当挂印而去,届时莫谓徐某不忠。”
顾雍肃然道:“将军真国士也!雍可代主公应允:他日若主公行差踏错,将军尽可直言,雍等也必从旁力谏。主公非昏聩之人,从善如流,将军大可放心。”
徐荣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既如此,徐荣愿奉袁镇南为主!”
二人重新落座,气氛已然不同。徐荣召来亲兵,吩咐道:“传令各营,加强警戒,但勿与袁车骑使者队伍冲突。再请赵司马、李都尉来帐中议事。”
顾雍也当即修书两封,一封给袁术,详细禀报收服徐荣的经过及承诺事项;一封给驻守南阳的黄忠,请他准备接收迁移百姓,并协调粮草转运。信中特别说明,徐荣所部驻地耕地稀少,百姓贫苦,南迁是上策。
徐荣看了顾雍的安排,感慨道:“先生思虑周详,徐某佩服。只是……二十余万百姓南迁,非同小可。粮草、沿途安置、防匪防盗,都是难题。”
顾雍微笑道:“将军不必过虑。主公在荆州屯有大量粮草,可先调拨一部分至武关,作为百姓南迁途中口粮及安家之用。沿途可由黄汉升将军派兵接应护卫。至于具体细则,雍可暂留几日,与将军详细拟定章程。待主公回信一到,便可着手实施。”
徐荣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举杯道:“有先生此言,徐某无忧矣!来,以水代酒,敬先生,敬袁镇南!”
“敬将军,敬天下早日太平!”
夜色渐深,大帐中灯火通明。顾雍与徐荣并几员将领详细商议着百姓迁移、部队整编、防区交接等事宜。帐外秋风萧瑟,但帐内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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