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问,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在场士族的心头。这些消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但从未有人像周瑜这样,将其系统地、尖锐地揭露出来,并直指其核心——袁术的政策,正在动摇士族门阀的根基!
“此人之志,绝非仅仅割据一方!他所图者,乃是革鼎!是要打破自东汉以来,士族与皇权共治天下的格局!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唯才是举、不论门第,甚至是他袁公路一人独裁的新朝!”周瑜的声音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在他眼中,我等累世经学、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颍川士族,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是他推行新政的最大阻碍,是必须被削弱、被驯服、甚至被铲除的对象!”
讲经堂内,一片死寂。不少世家代表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周瑜的话,剥开了袁术“名门之后”的光鲜外衣,露出了其下可能存在的残酷本质。若真如此,一旦袁术得势,他们这些中原世家大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如今,”周瑜继续施加压力,语气愈发急促,“袁术大军已深入荆州,黄祖困守西陵,刘景升岌岌可危!诸君试想,以刘表之能,依托襄阳、江陵之坚城,尚不能挡袁术兵锋。一旦荆州全境落入袁术之手,扬、荆连成一片,尽占长江天堑,钱粮兵马不可胜数!届时,他下一步,剑锋所指,将是何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必是中原!是这颍川,是这汝南,是诸位祖辈经营、赖以生存的根基之地!到那时,诸位是愿拱手让出祖产田亩,接受他那套打压士族的政策,从此仰人鼻息,家族衰微?还是想奋起反抗,却发现自己已无立锥之地,只能任其宰割?!”
“轰!”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彻底引爆了堂内的恐慌与议论。
“这…这可如何是好?”
“袁公路竟有如此野心?”
“若真如周郎所言,我颍川世家危矣!”
……
陈群、杜袭、赵俨等年轻士子,亦是面色凝重,彼此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与深思。他们年纪虽轻,却深知家族利益与自身前途休戚相关。若天下真被一个敌视士族的袁术所得,他们的才华抱负,又将何处安放?
看着台下已然变色的众人,周瑜知道,火候已到。他话锋一转,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性。
“北有袁绍远在河北,东有陶谦垂垂老矣,西面董卓乃国贼,刘表自顾不暇。放眼当今天下,谁能在这中原之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谁能成为屏障,抵挡袁术的兵锋,护佑我中原士族的身家性命与传承?”
他停顿片刻,让所有人都跟着他的思路去思考这个迫切的问题,然后,才朗声给出了答桉。
“唯有——孙坚,孙文台将军!”
“孙将军起于行伍,勇烈冠世,讨董卓,破华雄,战功赫赫,天下皆知!其兵力之强盛,诸位有目共睹,连克陈国,威震豫州!此其‘勇’与‘力’,足以与袁术抗衡!”
“然,孙将军并非只是一介武夫!”周瑜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他深知欲安天下,必先得士心!故而对瑜一介少年,能以国士之礼相待,委以军师重任,言听计从!此其‘明’与‘信’!他更需要,也必将倚重颍川诸位贤达的智慧,来共同治理地方,谋划大业!孙将军曾对瑜言,‘颍川多才俊,若得相助,如虎添翼,必以国士报之’!”
这是周瑜巧妙地借孙坚之口,许下了承诺。他描绘了一个勇武、明智且尊重士族的孙坚形象,与那个“打压士族”的袁术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今,孙将军已定下破局之策!”周瑜趁热打铁,将昨夜的谋划稍作修饰,慷慨陈词,“其一,已遣使联络刘表,共组抗袁联盟,依托荆州水军,拖住袁术主力!其二,联络袁绍,稳其北方,使我等无后顾之忧!其三,便是整合豫州之力,速定后方,而后或南下直捣袁术扬州腹地,或西进断其归路,与刘表前后夹击!”
“然此救亡图存之大业,非孙将军一人所能为,更非瑜区区智力所能尽!”周瑜对着全场,深深一揖,“亟需颍川诸位贤达,倾力相助!需诸位之粮秣,以实军需;需诸位之才智,以安地方;需诸位之名望,以定人心!”
“孙将军的大门,永远向颍川英杰敞开!愿与诸位,共襄盛举,不仅为保全身家,更为在这乱世之中,开创一个能让我士人继续施展抱负、传承文治的朗朗乾坤!”
一番话语,如长江大河,奔腾澎湃,又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先是极言袁术之威胁,引发恐慌,再树立孙坚之形象,给予希望,最后指出道路,呼吁参与。层层递进,逻辑严密,情理并茂,直击人心。
堂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疑虑和恐慌,而是一种深深的思索和抉择前的凝重。
良久,坐在前排的荀氏一位族老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公瑾之言,振聋发聩。然,孙将军果真能如公瑾所言,善待我颍川士人,共定天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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