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墙之外，白日里震天的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以及随风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与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然而，在黄巾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垒深处，气氛异常热烈。
“万胜！大渠帅万胜！”
“黄天当立！天下大吉！”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翻营地上空的天幕。无数的火把被点燃，将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土台照得亮如白昼。土台周围，人头攒动，密密麻麻望不到边际，所有还能站立的黄巾士卒，无论轻伤重伤，都聚集于此。他们脸上洋溢着狂喜、激动、以及大仇得报的快意，多日来被压抑的恐惧和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冲天的声浪和滚烫的热泪。
波才，在一众渠帅和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土台。他换上了一身相对整洁的锦袍，虽然身上依旧带着包扎的痕迹，脸上也难掩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胜利者的睥睨与意气风发。
他双手虚压，沸腾的声浪渐渐平息，无数双狂热、崇拜、信赖的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黄天的勇士们！兄弟们！”波才的声音通过几个大嗓门的亲兵向外传递，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一场小小的胜利而庆祝！”
他环视台下，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群，看到白日里那尸山血海的战场。“我们是在庆祝！庆祝我们用手中的刀，用兄弟们的血，告诉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官狗，告诉了洛阳城里的皇帝老儿！我们，这些他们眼中的泥腿子、贱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也能打仗！我们也能赢！我们，要掀翻这该死的汉家天！”
“吼！吼！吼！”台下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回应。
“这一战，我们赢了！赢得很漂亮！”波才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我们打破了北军五校不可战胜的神话！我们斩杀了傅燮那样的汉朝名将！我们让皇甫嵩那条老狗，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回了关内！我们用事实证明，黄天，必将取代苍天！”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沉痛而肃穆：“但是，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是蒋臣、马横、苏吉、韦蕤……是成千上万英勇的兄弟，用他们的命换来的！”他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和愤怒的低吼。
“他们走了，但他们的魂，看着我们！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波才猛地提高音量，“大贤良师在冀州看着我们！宛城的兄弟们也在看着我们！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踩着官狗的尸体，打破这轩辕关，兵发洛阳，彻底实现黄天大业！”
“打破轩辕关！兵发洛阳！”
“黄天当立！天下大吉！”
口号声再次响彻云霄。
波才满意地看着台下群情激奋的场面，他知道，士气可用！他抬手示意安静，宣布了更实际的激励：“此战，所有参战将士，记功勋！斩获首级者，按律赏赐！受伤的兄弟，优先救治！战死的兄弟，其家眷由圣教抚恤，子女由圣教养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上的吴霸、刘辟、何仪、黄劭、龚都（带伤出席）、彭脱等将领：“吴霸、刘辟、何仪三部，正面阻击，伤亡惨重，各赏钱百万、赐酒肉，优先补充兵员！黄劭，布置陷阱，功不可没，赏钱五十万，赐酒肉！彭脱，伏兵出击，锁定胜局，赏钱五十万，赐酒肉！龚都，断后阻敌，身先士卒，赏钱六十万，良马十匹，赐酒肉！”
一道道封赏命令下达，引得台下欢呼不断，受赏的将领更是激动地单膝跪地，高声谢恩，眼中充满了对波才的死忠和对未来的憧憬。
随后，大量的酒肉被抬了上来，分发到各营。篝火熊熊燃起，烤肉滋滋作响，酒香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一种怪异而狂热的氛围。黄巾士卒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吹嘘着白日的战功，诉说着死里逃生的庆幸，畅想着攻破洛阳后的美好未来。白日的惨烈与伤亡，似乎在这短暂的狂欢中被刻意遗忘。
然而，在喧嚣的背景下，波才与几位核心副渠帅围坐在中军大帐内，气氛却要冷静得多。
“大渠帅，此战虽胜，但我军伤亡……也不小啊。”黄劭负责统计，此刻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卷粗略的统计竹简，“初步估算，阵亡弟兄超过三万，重伤失去战力者近万，轻伤无数。尤其是吴霸、刘辟、何仪三位渠帅的前军，几乎被打残了。龚都渠帅的两万断后弟兄，也只回来了不到五千……”
帐内的欢庆气氛为之一滞。吴霸等人虽然得了封赏，但想到麾下儿郎的惨重损失，也是面露痛色。
波才接过竹简，只是扫了一眼，便放在案上，脸上并无太多意外。“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我们用三万多条命，换了皇甫嵩至少两万北军精锐，还包括傅燮这样的名将，更打掉了汉军的胆气！这笔买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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