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残破的躯体在初冬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硝烟与血腥味虽未完全散去。持续数月的厮杀终于止歇,汉军大营内外,虽依旧可见战火痕迹,但气氛已然迥异。伤兵得到了更妥善的安置,疲惫的士卒脸上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松弛与对未来的期盼。
骑都尉孙坚、蔡泽,以及将领赵瑾、张超,各引本部骑兵及轻装锐卒继续追击溃散的黄巾败兵。
城内,荆州刺史徐璆与南阳太守秦颉迅速接手了繁重的善后事宜。徐璆坐镇临时征用的郡府衙门,调度粮秣,安抚惊魂未定的百姓,下令扑灭余火,清理街道,掩埋尸体,以防瘟疫。秦颉则带着郡吏,奔走于残垣断壁之间,核查户口,统计损失,发放有限的口粮,竭力恢复着这座饱经蹂躏城池的生机。
长史张昌则埋首于浩繁的文书工作中,一丝不苟地统计着各部的战损、缴获的军械粮草、俘虏的贼众数量,每一笔都关乎后续的封赏与问责。主簿刘煜则依据张昌提供的数字,结合朱儁的口授要点,精心草拟着送往洛阳的报捷文书,文辞恳切,既要彰显大胜之功,亦需婉转说明攻坚之艰与局部失利。
中军大帐内,朱儁换上了一身较为整洁的戎装,但眉宇间的疲惫与风霜却难以掩饰。他亲自接待了那位监军天使。
朱儁将刘煜精心润色后的报捷文书双手呈上,语气沉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天使一路辛苦,宛城已克,此乃陛下天威庇佑,将士用命之果。此报捷文书,详述战况及斩获,望天使回京复命时,能向陛下及朝中诸公,如实禀明我军将士之忠勇,以及……攻坚之不易。” 他特意在“如实禀明”和“攻坚之不易”上略微加重了语气。
那宦官接过绢帛,随意扫了几眼,脸上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表情,尖声道:“朱将军辛苦了。咱家自会‘如实’向陛下禀奏。只是……南门纵敌之事,不知将军在文中,作何解释啊?” 他目光如针,刺向朱儁。
朱儁心中痛骂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南门之事,乃贼酋困兽犹斗,悍不畏死,赵瑾力战阻截,虽未能全歼,亦予敌重创。具体情由,文中已有陈述。此战大局已定,些许瑕疵,难掩我军光复宛城、阵斩张曼成、韩忠之大功。” 说着,他对身旁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端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得罪天使,自己被贬是小,要是连累一众将士,那罪过就大了。
朱儁亲自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耀眼的马蹄金以及数件晶莹剔透的玉器,皆是取自宛城府库中的精品。“天使督战劳苦,些许南阳土仪,不成敬意,聊作路上盘缠,望天使笑纳。”
那宦官瞥见金玉之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贪婪,脸上也终于挤出了一丝算是笑容的表情,假意推辞道:“哎呦,朱将军这是做什么,咱家为陛下办事,岂敢……”
“天使不必推辞,此乃老夫一点心意。宛城初定,百废待兴,老夫还需在此镇抚,不能亲送天使回京,深感遗憾。望天使回京之后,多多美言。” 朱儁将锦盒往前推了推。
宦官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朱公放心,咱家心中有数。陛下若知宛城大捷,必是龙心大悦。咱家这就动身,快马加鞭,将这捷报呈送御前!” 他将报捷文书仔细收好,连庆功宴都婉拒了,带着护卫和那份厚重的“心意”,匆匆离开了宛城大营,直奔洛阳而去。
送走了这尊“瘟神”,朱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这宦官回去后未必会全力美言,但收了重礼,至少不会过于刻意构陷。
数日后,追击的各路人马陆续返还,虽未能擒获孙夏、韩暹等首要贼酋,但也斩获不少溃兵,进一步肃清了南阳境内的黄巾残余。庞大的战损与缴获统计也初步完成,张昌与刘煜将汇总的文书呈报朱儁。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朱儁沉默良久,胜利的喜悦被沉重的代价冲淡了许多。
为犒赏三军,振奋士气,朱儁下令在宛城校场及周边区域举行盛大的庆功宴。
是夜,校场之上篝火如林,熊熊烈焰驱散了冬夜的寒意,映照着一张张或兴奋、或疲惫、或感慨万千的面孔。普通士卒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大块分食着炙烤得焦香流油的羊肉,捧着陶碗豪饮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醇酒,喧嚣声、笑骂声、粗犷的军歌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洪流,冲刷着战争留下的惨痛记忆。
而在修缮一新、张灯结彩的郡守府大堂内,气氛则更为庄重而热烈。这里汇聚了军中所有军侯以上的将领、有功士卒代表,以及荆州刺史徐璆、南阳太守秦颉等文官重臣。大殿内烛火通明,数十张案几排列整齐,虽是在军旅之中,菜肴已尽力做到了丰富:整只的烤羊、肥美的炖鸡、新鲜的河鱼、时令菜蔬、热气腾腾的羹汤与香喷喷的粟饭,将每一张案几都堆得满满当当。更有那开启后醇香四溢的南阳美酒,由亲兵们抱着酒坛穿梭其间,源源不断地为众人斟满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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