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知道,不能再拖了。借皮还阳本就不能长久,更何况用的是这样一张犯尽忌讳的皮。他带上封魂用的符索和镇煞的铜钱,跟着阿望赶往秦家。
已近黄昏,秦家小院里阴冷异常,地面墙角都凝着水珠。“月娘”背对他们站在院中,仰头看天。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只一眼,老孙浑身血液都凉了——
那张脸在夕阳余晖下,竟浮现出纵横交错的、溺毙者特有的肿胀纹路,眼白泛着死鱼的灰白,瞳孔深处,一点幽绿的光忽明忽灭。她看着老孙,嘴角慢慢咧开一个怪异的角度,发出的却是粗嘎的男声:“时辰……到了……该上船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朝阿望扑去,动作快得不似常人。阿望惊叫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量攫住。
“放开他!”老孙疾步上前,抽出符索想捆住“月娘”,却见她一挥手,一股腥臭的河水便凭空泼来,打湿了符索,上面的朱砂符咒瞬间黯淡。
“我的船……还差两个人……”‘月娘’咯咯笑着,声音时男时女,扭曲可怖。她拽着挣扎的阿望,以一种诡异的、类似划船的姿势,朝河边方向挪去。
老孙咬牙,咬破舌尖,将一口鲜血喷在铜钱上,掷向“月娘”后背。铜钱击中,发出“嗤”的灼烧声。“月娘”身体一僵,发出痛苦的嘶吼,竟抛下阿望,转而扑向老孙。
冰冷滑腻的手扼住了老孙的喉咙,力气大得惊人。老孙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最后看到的,是“月娘”眼中那抹彻底吞噬了人性的、属于水鬼的贪婪幽光。
就在老孙意识即将涣散时,阿望的哭喊惊醒了他:“娘!不要!我跟你走!我跟你上船!你放了孙伯!”
扼住喉咙的手松了一瞬。
只见阿望泪流满面,却异常平静地走向“月娘”,牵起她那只湿冷僵硬的手:“娘,我们走吧。船是不是在等我们?”
‘月娘’歪着头,似乎困惑了片刻,然后那抹幽光柔和了些许,竟真的任由阿望牵着,一步步走向夜幕下黑沉沉的河流。
老孙瘫倒在地,咳着血,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在河岸的芦苇丛后。
次日清晨,河边洗衣的妇人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秦月娘和阿望的尸体在下游回水湾被发现。河水泡胀了他们的躯壳,但让所有目睹者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被互换了。瘦小的阿望穿着他母亲宽大的粗布衫,而秦月娘身上,是儿子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短褂。两人脸上竟都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安详的神情,双手紧握,仿佛只是携手去赴一场期待已久的摆渡。
老孙听闻噩耗,一口鲜血喷在了皮货铺的门板上。他挣扎着回到后堂,将水生的皮子,连同那瓮积年药水,一起倒入铁盆中,淋上桐油,付之一炬。火焰是诡异的幽绿色,噼啪作响间,仿佛有无数凄厉的呜咽在火中扭曲、消散。
铺子彻底封了。沉重的木板钉死了门窗,也钉死了老孙的余生。
自那以后,老孙就活在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里。他夜夜难眠,一闭眼就是水生那幽绿的目光和月娘母子溺毙的惨状。更让他胆寒的是,每到夜深人静,尤其是起雾或下雨的夜晚,他总能清晰地听到,从遥远的河边,顺风飘来一声声苍凉而执拗的吆喝:
“开——船——喽——”
“两位客官,坐稳了——”
声音时远时近,有时似乎就回荡在青石巷湿漉漉的空气中。
他知道,那是水生的执念未散,或许还在那阴阳交界的河流上,摆渡着他永远凑不齐的“客人”。而他,孙守义,打破了祖先用命换来的铁规,释放了积压三十多年的煞气,扰乱了阴阳秩序。
报应,或许才刚刚开始。
老孙枯坐在黑暗的屋内,手里摩挲着一枚当年未掷出的铜钱,等待着那声吆喝,在某一个夜晚,最终停在他的门前。
喜欢民间怪谈录,灵异鬼怪!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民间怪谈录,灵异鬼怪!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