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见木卡离开,松了口气,但看着地上三个大男人,又犯了难。她咬了咬牙,飞快地跑回簌粟村的方向。
约莫半个小时后,阿依娜带着几个簌粟村的青壮年男子匆匆赶来。他们看着地上三个昏迷不醒的陌生人,又听阿依娜简单说了情况,隐去了“九寸堂”的细节,只说他们在黑水菁地界外救了自己,被木卡用蛊放倒了,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合力将方恕屿、迟闲川和陆凭舟抬了起来。
“把他们抬到村尾那间废弃的吊脚楼小屋吧。”一个年长些的村民说道,“那里没人住,先安置一下。等他们醒了再说。”
于是,昏迷的三人被抬着,穿过簌粟村外围的田地和小路,最终被安置在村尾一间偏僻、破旧、显然废弃已久的吊脚楼小屋里。村民们将他们放在铺着干草的地板上,便留下阿依娜照看,其他人先行离开了。
回忆结束……
迟闲川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新家”,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小竹窗,潮湿闷热的空气夹杂着草木气息涌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着什么,随即回头,对着还在跟湿巾较劲的陆凭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陆教授,放宽心。‘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嘛。再说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粗布包袱,“阿依娜姑娘还挺贴心,连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赶紧换上吧,咱们这身‘京市潮牌’,在这地方太扎眼了。”
他率先打开包袱,里面是三套叠得整整齐齐的靛蓝色和深灰色的土布衣裤,样式简单,没有任何装饰,正是村里普通男子常见的穿着。
陆凭舟看着那粗糙的布料,眉头皱得更紧了,仿佛那衣服上爬满了肉眼看不见的螨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虽然是个医学博士,但是常年锻炼和格斗他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比186公分的方恕屿还高一点,他起一套深灰色的对襟褂子和长裤,走到角落里光线稍好的地方,开始动作略显僵硬地换衣服。那小心翼翼避开灰尘和蛛网的模样,让方恕屿忍不住偷笑。
迟闲川和方恕屿倒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靛蓝色的粗布衣服穿在迟闲川清瘦颀长的身上,配上他那张过于精致的脸和微长的碎发,竟有种奇特的、落拓不羁的俊朗。方恕屿则更显精干利落。
“陆教授,需要帮忙吗?”迟闲川看着陆凭舟还在跟盘扣较劲,故意调侃道。
陆凭舟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不必。”他终于扣好了最后一个盘扣,整理了一下衣襟。虽然是最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穿在他挺拔匀称的身上,配上他那张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的俊脸和金丝眼镜,硬是穿出了一种……禁欲气质,与这破败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啧啧,”迟闲川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陆凭舟,“陆教授,你这气质,穿麻袋都像高定。这衣服穿你身上,身价都涨了十倍。”
陆凭舟推了推眼镜,没理会他的调侃,走到草席边,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又抽出一张湿巾,仔仔细细地将草席边缘他打算坐的位置擦拭了好几遍,这才勉强侧身坐下,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坐在学术报告厅的贵宾席。
方恕屿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正色道:“好了,说正事。我们只有五天时间。阿依娜说解‘虫’需要五天,这期间我们要找到魏九的线索,同时……”他看向迟闲川,“兑现你的承诺,帮她摆脱落花洞女的身份。你真有把握?”
迟闲川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盘腿坐在草席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落花洞女……这是南疆南一带,尤其是苗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中流传的一种古老而悲凉的传说和现象。”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疏离感:“她们会拒绝凡间的婚嫁,声称自己已被神明选中,要嫁给神灵为妻。怎么不算一种悲哀呢”
迟闲川的目光透过小竹窗,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群山:“落花洞女听起来很浪漫,实则残酷无比。这些女子,用医学角度看,大多是在封闭压抑的环境下,长期精神抑郁,产生了严重的臆想症和幻觉。她们的身体变化,更像是某种心理暗示下的生理反应,或者……被某种阴邪之气侵蚀的表现。所谓的‘被接走’,结局往往是饿死、失足摔死,或者被野兽所害,尸骨无存。更可怕的是,在一些地方,这种‘神选’被赋予了宗教意义,女子本人和家族甚至以此为荣,心甘情愿地走向毁灭。这是一种披着神性外衣的、对生命的残酷献祭。”
方恕屿听得眉头紧锁:“所以阿依娜她……”
“她是簌粟村的‘圣女’,被献给了‘岩君’。”迟闲川接口道,眼神锐利,“看她那异常纤细的手脚,过于‘正常’却缺乏生气的面容,还有提到‘岩君’时眼底的不甘……她并非完全沉溺于幻想,她知道自己是被迫的,她在挣扎,只是无力反抗整个村寨的信仰和压力。她救我们,或许也是潜意识里在寻求一丝摆脱命运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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