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在戈壁滩上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又像陷在粘稠的、凝固的血浆里。
他早已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只余下机械的摆动,驱使这具残破躯壳前行的,是比戈壁烈日更灼烫、比子夜寒霜更刺骨的一缕执念,死死吊着他喉咙里那口将散未散的气息。
左臂,已不再是他的臂膀,腐烂的恶臭浓烈得几乎形成实质,粘稠地包裹着他,纵使戈壁永不停歇的风沙卷过,也只能徒劳地撕开片刻缝隙,旋即又被更浓重的死亡气息填满。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舌尖尝到砂砾和一丝微乎其微的咸涩——那是昨日在一处低洼石缝里,用颤抖的手捧起的一点点浑浊泥浆。
水早已耗尽,胃袋里仅存的,是几段坚韧苦涩、几乎难以咀嚼下咽的沙棘根茎,粗糙的纤维刮擦着食道。内力?那早已是枯井深处最后一丝蒸发的水汽,连一丝温热都无法在四肢百骸唤起。支撑他的,是前方沙地上,那断断续续、深深嵌入黄沙的、属于一个小女孩的脚印。
它们沉默地躺在滚烫的沙粒上,沉重得不可思议。每一步的间距,都远远超越了孩童所能跨越的极限,透着一股非人的决绝与力量。它们是指引他穿越地狱的路标。
白昼的酷刑永无止境。烈日悬在头顶,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每一粒沙子都反射着刺目的白光,空气在高温下扭曲蒸腾,仿佛无数透明的火舌舔舐着他的皮肤。
汗水?早已流尽,皮肤干裂如龟裂的河床,渗出粘稠腥臭的脓血,瞬间又被烤干,在衣服上结成硬壳。每一次呼吸,灼热的气流都像烧红的铁砂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阳光直射在手臂溃烂的创口上,那里仿佛被投入了烧熔的铅汁,滋滋作响,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这无边无际的火炉之中。
而夜晚,则是另一个极端的炼狱。太阳一旦沉入地平线,白日里积攒的所有热量便瞬间被无垠的黑暗和死寂吸走。刺骨的严寒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他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骨髓深处。身体因寒冷而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拉扯着腐败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血液似乎都要凝固,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单调而绝望的脆响。
他蜷缩在背风处冰冷的岩石阴影下,用僵硬的手指徒劳地拢紧破败的衣襟,感觉自己的生命之火正在这无情的冰寒中一点点熄灭。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依然固执前行的脚印,如同磷火般微弱地牵引着他。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行尸走肉,眼中只有前方沙地上那偶尔出现的、小小的、沉重的印记。灵魂仿佛已从躯壳中抽离,悬浮在滚烫与酷寒交替的虚空里,冷冷旁观着这具名为“陆沉”的皮囊如何在绝望中挣扎爬行。
第二天的黄昏,夕阳将风化的岩石群涂抹成一片凄厉的血红。陆沉拖着沉重的脚步,绕过一块形如怪兽獠牙的巨岩,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猛地攫住了他。
这气味如此厚重、粘稠,带着铁锈的腥甜和内脏腐败的甜腻,蛮横地冲进他的鼻腔,直灌脑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循着这股死亡的气息,脚步踉跄地走向几块交错巨石的阴影深处。
惨景撞入眼帘。
两具尸体像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蜷缩在冰冷的岩石根部。破烂的皮袄,正是“血手人屠”手下喽啰的装束,陆沉再熟悉不过。然而他们的死状,却让陆沉这历经江湖腥风血雨的心也骤然冻结。
那不是寻常的杀戮。
他们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某种无形而恐怖的力量,硬生生从内部抽吸殆尽。皮肤不再是包裹血肉的屏障,而是变成了一层紧贴在嶙峋骨骼上的、干瘪灰白的裹尸布。肌肉萎缩塌陷,勾勒出清晰的肋骨轮廓和凸出的关节,整个人如同在沙漠烈日下曝晒了千年的木乃伊,刚刚被狂风从沙丘深处卷出。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令人作呕的灰败色泽,布满细密的龟裂,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尘埃。
尸体周围,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散乱的脚印,只有一片颜色深得发黑的沙地。那沙地仿佛曾被泼洒上巨量的血液,浸透至深处,却在瞬息之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凝固、吸干,只留下这片浓重得化不开的、如同巨大污渍般的暗影,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余韵。
陆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两张扭曲的脸上。他们的眼睛,几乎要瞪裂眼眶,眼球可怕地凸出,虹膜浑浊扩散,瞳孔深处却凝固着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极限的恐惧。那是生命最后一刻被彻底碾碎、灵魂被拖入无底深渊时才可能有的神情,仿佛在死亡降临的刹那,目睹了这世间最不可名状、最亵渎神明的恐怖景象。他们的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尖叫黑洞,下颌骨似乎因过度惊骇而脱臼。
其中一张脸,陆沉认得。正是那个在林晚背后,带着残忍狞笑,狠狠推了一把,将她推向流沙漩涡边缘的恶徒!那个推搡的动作,那得意的狞笑,此刻无比清晰地回放在陆沉的脑海中,与眼前这张凝固着极致恐惧的干瘪面孔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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