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叔……”李守兔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冒犯了老人。
老马却在这时转过身来,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种惯常的、带着点豁达和疲惫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那份挥之不去的苍凉,像沉淀在杯底的茶垢,无法抹去。“嗨,瞧我,说这些干嘛。来来,尝尝这鸭翅,闻着就香!”他拿起一个鸭翅塞到李守兔手里,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转移,“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哦,骨碎补!你记住了没?我再考考你,它除了治骨伤,还有什么妙用来着?”
话题再次被生硬而坚决地拽回了安全的领域——草药知识。这一次,李守兔彻底明白了。马叔的过去,他的家庭,是他心头一道不愿示人的、或许还在隐隐作痛的旧伤疤。那扇门,被他紧紧地关上了,外面的人,即使像他这样亲近的,也休想轻易叩开。
李守兔心里五味杂陈。有失落,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老人的心疼和一种更深的敬重。马叔独自承受着无人知晓的过往,却依然像一棵老松,坚韧地活着,甚至把仅有的温暖和智慧,慷慨地分给了他这个萍水相逢的落魄青年。
他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啃着鸭翅,听着老马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另一种草药“三七”的神奇功效——“止血不留瘀,散瘀不伤正,金不换啊!”老马的眼睛在说起这些时,才重新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此后的酒桌上,李守兔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任何可能触及马一智家庭的话题。他把那份好奇和关切,更深地埋在了心底。他把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学习上。老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体贴,教得越发用心。
除了更加深入地辨识药材、学习配伍,麻衣相法的传授也进入了更精微的阶段。老马开始教他看“气色”在一天不同时辰的变化,看不同部位细微色泽差异所预示的身体状况或近期运程。他甚至拿出一个磨得光滑的、不知什么动物骨头做的小罗盘,教李守兔一些简单的方位与面相、住宅结合的粗浅看法(他称之为“阳宅相法的一点皮毛”)。
“你看你这302,”老马有一次借着酒意(他自己喝茶,让李守兔喝)说道,“门开在巽位(东南),小卧室窗在离位(正南),厨房占了坤位(西南)一角。这格局……火气有点旺,又压了坤土,主口舌是非多,脾胃也容易不安稳。加上之前那事儿……”老马点到即止,摇摇头,“不过这些都是外在,关键还是人。人心稳了,气场就正,邪气就难侵。”
李守兔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玄之又玄,但联想到自己住进来后的遭遇,又觉得似乎有点歪理。他越发觉得马一智这个人深不见底,像一个活宝藏,越挖掘,越觉得他身上的谜团和智慧一样深广。
平静的日子继续流淌。郝木峰和他的爪牙依旧没有动静,仿佛真的消失了。但李守兔心中的警铃从未解除。他口袋里的那个小药包被摸得更光滑了。墙角那个装着特殊底漆的帆布袋,他也时常会看上一眼,那个曾经闪过的疯狂念头,在平静的表象下,像休眠的火山,积蓄着力量。
一天深夜,李守兔从老马那里回来,带着一身淡淡的茶香和草药味。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窗外月光清冷,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白练。他摊开自己的手掌,就着月光仔细端详。
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还有那若隐若现、让他心惊肉跳的“牢狱纹”。他又想起老马那讳莫如深的过去。一个人,得经历什么,才会像马叔这样,守着满屋子的草药和一条老狗,把过往紧紧锁住?
他忽然想到老马那个最珍贵的紫砂壶,壶底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一个姓氏的一部分,又像是一个特殊的符号。还有那幅角落里的幽兰图,题款的小字……这些,会不会是马叔不愿提及的过往留下的唯一痕迹?
李守兔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两个孤独的影子:一个是少年丧父、离乡背井的自己;一个是饱经沧桑、秘密缠身的马一智。在这座庞大城市的一个破旧角落,命运让他们相遇。一个在传授生存的技能和洞察世情的眼睛;另一个则在汲取力量,也在笨拙地想要靠近那份深藏的孤寂。
“马叔……”李守兔在黑暗中轻轻呢喃。他知道,有些门,不能强行去推。但他希望,终有一天,当风暴真的来临,当马叔需要的时候,他也能成为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就像现在马叔为他做的一样。他握紧了拳头,掌心那浅浅的纹路,在黑暗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
寂静的深夜里,对面楼似乎有极其短暂、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李守兔的心跳漏了一拍,屏息凝神再听,却只有窗外风吹过老旧窗棂的呜咽声,和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慢慢松开拳头,闭上眼睛。平静,依旧是假象。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厄运降临的李守兔了。他有药,有“相”,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师父。他在等待,也在准备。无论郝木峰的阴谋是什么,无论那“牢狱之灾”是否会降临,他都要看清它的来路,然后,用自己学到的一切,去搏一个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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