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计算时间。距离民政局开门还有多久?五个小时?六个小时?她需要熬过去。每一分每一秒的疼痛,都在她心中那块坚冰上刻下更深的痕迹。郝木峰手机里的照片,不再能引起她最初的惊惧和羞耻。它们变成了一个确凿的证据,一个证明这个男人彻底堕入深渊、再无任何底线的证据。一个她未来可以用上的证据。心死之后,恐惧便失去了立足之地。
郝木峰依旧坐在床上,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他看着李雪挺直的、伤痕累累的背脊,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棘手和一种莫名的心慌。他精心策划的铤而走险,似乎并未能如他所愿地掌控局面。这个女人,不一样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无惧无畏的气息,让他感到陌生,甚至……危险。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李雪,我们谈谈……” 声音干涩,失去了之前的笃定。
李雪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的沉默本身就像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
郝木峰握紧了手机,指关节再次泛白。他低头看着漆黑的屏幕,里面储存着他自认为的王牌。现在,这张牌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威慑力。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旁边的枕头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李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回头。她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转移到墙壁上,试图减轻肋部承受的压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肌肉的痉挛和倒吸冷气的声音。她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那是破裂的嘴角再次渗出的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疼痛在持续,寒冷在加剧(赤裸的身体和内心的冰冷),但李雪的意志像淬火的钢铁,在痛苦中愈发坚硬。她不再去想那些照片可能带来的后果,不再去想郝木峰可能的下一步疯狂举动。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一点上:活着熬到天亮,然后离开这里,去民政局。
郝木峰在床上坐立不安。他一会儿拿起手机烦躁地划开屏幕又关上,一会儿又站起来在床边踱几步,目光始终锁定在李雪身上。他想再说什么,想再次威胁,想用孩子来软化她,但每一次对上她那冰冷平静的侧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明明抓住了猎物,却不知该如何下口,甚至被猎物那视死如归的眼神所震慑。
“你……”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别以为这样就能……”
“就能怎样?”李雪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回头看他,“就能让你放过我?还是就能让那些照片消失?”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讽,“省点力气吧,郝木峰。天亮之后,民政局见。至于这些照片,”她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扫过被他扔在枕头上的手机,“随你处置。你想发给谁,就发给谁。我不在乎。”
“你!”郝木峰被这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不在乎”彻底激怒了,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几步冲到李雪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李雪!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真不敢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动动手指,这些照片马上就会出现在你爸的邮箱里!出现在你所有亲戚朋友的手机上!出现在你们单位的群上!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吼叫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雪脸上,试图用更具体的威胁重新唤起她的恐惧。
李雪缓缓地抬起头,肿胀的眼睛迎向他暴怒的视线。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郝木峰期待的恐惧或动摇,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陷入疯狂、无可救药的人。
“好啊。”她轻轻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郝木峰的咆哮,“发吧。让所有人都看看,你郝木峰,为了保住你那靠女人得来的位置,能对自己的妻子做出什么样的事。让所有人看看,你不仅是个靠岳父上位的软饭男,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只会对女人挥拳头的下作畜生。”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郝木峰最在意、最恐惧的地方——他的地位,他的脸面,他极力维护的虚伪形象。
郝木峰的咆哮戛然而止,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举起了拳头,手臂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那拳头离李雪肿胀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李雪没有躲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就那样平静地、冰冷地仰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拳头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郝木峰高举的拳头剧烈地颤抖着,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看着李雪那双毫无畏惧、只有一片死寂寒冰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所有的威胁和暴力都是徒劳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知道,这一拳如果真的再次落下,除了在她身上增添新的伤痕,除了进一步证明她的指控,将不会有任何作用。他精心构筑的威胁体系,在她冰冷的无惧面前,彻底崩塌了。
最终,那紧握的拳头颓然地、重重地垂落下来,砸在他自己的大腿上。郝木峰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像被抽干了力气,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对失去控制的恐惧,对眼前这个女人彻底改变的恐惧。
李雪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她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片厚重的、隔绝了光明的窗帘。身体的疼痛依旧在叫嚣,每一处伤口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但她只是更紧地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的呻吟和软弱都锁在喉咙深处。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两个受伤野兽般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一个是肉体的,一个是灵魂的。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李雪静静地倚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座沉默的礁石,等待着黎明,也等待着未知的风暴。疼痛是她的计时器,冰冷是她的盔甲。郝木峰瘫坐在床边,低着头,看着自己无力的双手,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一切了,而这一切的崩塌,始于他今晚亲手释放的、再也无法收回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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