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浸湿了内衫。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丝毫慌乱,更不能沉默太久。
他缓缓站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殿中空地,面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平稳:“陛下垂询,臣本愚钝,不敢妄言军国大政。然陛下既问,臣斗胆,以管窥之见,略陈一二。”
他抬起头,目光恭谨地望向皇帝,语气诚恳:“臣以为,陛下所问‘为君者之德能’,古之圣贤言之甚详。然以臣浅见,归根结底,莫过于四字:‘敬天’‘爱民’。”
“敬天,乃敬畏天道,遵循伦常,持身以正,使政令合乎天理人心。爱民,乃以百姓之心为心,念民生之多艰,行富民强兵之实政,使天下苍生各得其所。”云湛的语速不疾不徐,仿佛在阐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道理,“此二者,看似宏大,实则存乎一心,见于细微。昔年太宗皇帝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即爱民之要;又言‘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此即敬天之思。”
他略作停顿,见皇帝神色未变,才继续道:“至于储君之选……臣以为,此乃至重至大之事,关乎宗庙社稷,非人臣所能妄议。储君乃陛下之子,陛下圣明烛照,于皇子性情、才德、历练,皆了然于胸。且我朝自有祖宗法度、立嫡立长之规。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乃万民之福,储君之事,自有圣心独断。臣等为人臣子,唯当恪尽职守,尽心王事,无论将来哪位皇子承继大统,皆竭忠尽智,辅佐新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以保我大靖江山永固,百姓安康。”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先以“敬天爱民”这种绝对正确、无可指摘的“大道理”回应了“为君者德能”之问,既展现了见识,又避开了具体指向。接着,将“储君之选”直接推回给皇帝,强调“圣心独断”“祖宗法度”,并表明自己作为臣子,只知效忠朝廷、效忠皇帝,将来无论谁继位,都会尽忠职守。这既表明了自己不参与皇子之争的立场(至少表面上),又表达了对皇权的绝对服从,更巧妙地暗示皇帝您现在身体还好,不必过于忧虑身后事,同时也安抚了可能因储位问题而焦虑的各方——我云湛只忠于朝廷,不站队。
殿内许多老臣心中暗暗点头。这番应对,可谓老练周全,既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又未留下任何把柄,更将自身置于一个相对超然和安全的位置。
皇帝李昀静静地看着殿中躬身而立的云湛,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敬天爱民,圣心独断……靖海侯此言,倒也有些道理。为人臣者,确当以尽忠职守为要。”
他挥了挥手:“罢了,今日佳节,不谈这些了。众卿继续饮宴吧。云卿,你也回座。”
“谢陛下。”云湛再次躬身,这才稳步退回自己的座位。坐下的瞬间,他才感觉到内衫已被冷汗彻底湿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方才那短短片刻的对答,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漕帮死士的袭击,甚至犹有过之。一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住指尖些微的颤抖,也让微凉的酒液稍稍平复一下剧烈的心跳。
御座上,皇帝已转移了话题,与身旁的老亲王说起今年上元灯市的盛况,殿内气氛似乎又重新活络起来。丝竹声再起,舞乐继续。
但云湛知道,方才那一幕,已深深印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皇帝的试探,他的应对,都传递出了明确的信号。
皇帝对储位之事,心存犹疑,且开始公开向重臣,尤其是向他这样的新贵“垂询”,这意味着储位之争,已从暗处逐渐摆上明面,进入了更加敏感和关键的阶段。
而他云湛,以其今日之地位和影响力,已成为这场争夺中无法回避、必须被各方衡量和争取(或打击)的关键人物之一。今日他虽巧妙避开,但皇帝显然不会就此罢休,太子与齐王更不会。未来的类似试探与逼迫,只会更多,更直接,更凶险。
他抬眼,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御座。皇帝正含笑看着殿中的歌舞,似乎全然沉浸于节日的欢愉。但云湛却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深处,属于帝王的深沉心术与掌控欲,如同这殿外太液池未化的寒冰,冰冷而坚实。
他又看了一眼太子方向,李景隆正与身旁的官员低声说着什么,脸色依旧不太自然。再看齐王,李景睿则向他投来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有关切,有提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经过今日之事,齐王恐怕也会重新评估他这个“盟友”的立场与价值。
上元佳节的灯火,依旧璀璨绚烂。
但云湛心中,却只有一片凛冽的清明。
皇帝的试探,只是开始。
真正的惊涛骇浪,或许还在后头。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警醒。
在这权力的盛宴中,每一杯酒,都可能暗藏机锋;每一句笑谈,都可能关乎生死。
而他,已无路可退,唯有在这钢丝上,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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