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过,永京城的秋意浓得化不开。宜城侯府(原云府御赐新匾)的书房里,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恰到好处,驱散了窗外的寒意,也映照着书案后云湛沉静的侧脸。
案头堆积的不再仅仅是工部公文或军械图纸,多了许多笔墨簇新的手稿。有些画着简单的几何图形与算符,旁边标注着“丈量田亩新法”“堤坝土方速算”;有些则是农事图谱的细部分解,如“曲辕犁各部受力详解”“肥田粉不同土壤适配表”;更有一些,竟是简化了的物理现象图示,比如杠杆、滑轮,以及水的浮力原理草图……
林薇薇端着一盏参茶轻轻走进来,见到的便是云湛伏案疾书、时而凝神思索的模样。她将茶盏放在他手边不易碰到的地方,目光扫过那些前所未见、却又隐隐透着某种严谨规律的图文,轻声问道:“这些是……?”
云湛停笔,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接过参茶暖手,示意她看那些手稿:“一些基础的道理。关于如何丈量计算,关于器物为何省力,关于水为何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将其称为‘格物致知’之理。”
他喝了口茶,语气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慨然:“这些时日,督办新犁与肥田粉的推广,我走了不少地方,见了许多农人、工匠,也见了更多的地方官吏、乡绅。新犁好用,肥粉有效,这是事实。但推广之难,远超预期。阻力不仅仅来自利益受损者或懒政怠惰,更源于……‘无知’。”
“无知?”林薇薇在他对面坐下,认真倾听。
“对,无知。”云湛放下茶盏,指着那些图纸,“许多乡间老农,对新犁将信将疑,并非不愿增产,而是不理解为何弯曲的木头就能省力,总觉得‘祖宗传下来的直辕’才踏实。地方小吏,对肥田粉的配发施用敷衍了事,只因他们自己也不懂其中道理,觉得不过是些‘灰粉’,何必认真?更有甚者,被别有用心之人用‘破坏地气’‘违背天时’等虚言恐吓,便裹足不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落叶纷飞的梧桐:“技术可以革新,器物可以创造,但若使用技术、操作器物的人,对其背后的道理懵懂无知,甚至心怀抗拒,那么再好的东西,也会在推广中变味、打折,甚至被引向歧途。更可怕的是,一旦我或少数掌握技术的人不在了,这些东西,很可能就会渐渐失传,或重新被旧习吞没。”
林薇薇心中震动。她掌管“云记”多年,深谙人心与世情,立刻明白了云湛的忧虑。技术的垄断固然可以带来一时之利和权力,但若不能将其化为普遍的知识和共识,就如同无根之木,难以真正生长壮大,惠及长远。
“所以你想……”她隐隐猜到了云湛的意图。
“我想建一座书院。”云湛转过身,目光明亮而坚定,“不是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也不是培养科举士子的地方。我想建的,是一座‘格物书院’。”
“格物书院?”林薇薇轻声重复。
“对。‘格物致知’,探究事物本身的道理,并将其传授于人。”云湛走回书案,手指划过那些手稿,“在这里,可以教授最基础的算学,让人能精准丈量田亩、计算物料;可以讲解简单的力学,让人明白杠杆、滑轮为何省力,新犁为何高效;可以传授基础的农学知识,让农人懂得轮作、施肥、选种的道理,而不仅仅是靠天吃饭、依循旧例;甚至可以开设匠作初阶,传授标准的度量、识图、以及一些通用工具的使用和简单维护……”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描绘蓝图的热忱:“招收的学生,不必非是读书种子。可以是聪慧的农家子弟,是有灵性的年轻工匠,甚至是肯学肯钻的军中士卒或小吏。他们在这里学到的,不是空谈的义理,而是实实在在的、能改善生计、提高效率、理解身边世界的‘实学’。”
“师资呢?”林薇薇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懂这些道理,又能教人的人,恐怕……”
“这正是最难之处。”云湛点头,“目前,只能从我身边的匠人、将作监中挑选那些不仅手艺好、而且有一定领悟和表达能力的老师傅,由我将这些道理梳理简化后,先传授给他们,再由他们去教学生。同时,我自己,还有工部、司农寺中一些对此感兴趣的年轻官员,也可以兼任讲师。教材,就从我现在编纂的这些基础讲义开始。”
他拿起一册刚刚整理好的《算学启蒙》,封面上是他亲笔所书的工楷:“天地万物,皆有数理。测地量天,营建制作,商贸往来,乃至日常生计,皆离不开‘数’。此书便从最基础的记数、加减乘除、田亩面积、粮堆体积计算讲起,力求浅显易懂,辅以实例。”
又拿起另一册《百工原理初探》:“此书则试图解释一些常见工具、如水车、风箱、桔槔(杠杆)、滑车为何能省力增效,新式曲辕犁的结构优势何在,肥田粉的基本作用道理是什么……不涉及深奥理论,只讲直观现象和实用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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