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所有因距离和克制而产生的委屈、彷徨、失落，都被这行悄无声息的代码彻底击碎。一股汹涌的热流冲破了心防，迅速漫过四肢百骸。她猛地伸手捂住了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打开了聊天框，有千言万语在胸口冲撞，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告诉他她很想象，想打破那该死的界限。可最终，她打出的字，却和那程序一样，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又暗涌着极致的澎湃：「雪人很可爱。谢谢……哥。」她最终还是加上了那个称呼，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配合他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平衡。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个由他亲手编写、穿越了千山万水而来的雪夜，比任何喧嚣的告白，都更具有侵略性，更让她无处可逃。
那一夜，晓晓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都是飘落的雪花和那个像素雪人，以及顾言在屏幕那端，看似平静无波，眼底却深藏着漩涡的眼神。第二天清晨，雪已经停了，世界银装素裹。晓晓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再次点开了那个程序。雪人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夜空背景变成了干净的湛蓝色。她操作着雪人，在原地转了个圈，莫名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她打开画板，之前一直卡壳的期末项目创意，突然有了清晰的脉络。她不再纠结于宏大的叙事，而是将笔触转向了内心最细腻的角落。画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少女的侧影，她坐在窗前，窗外是漫天飞雪，而她的指尖，在结着雾气的玻璃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屋内灯光温暖，映照着她半是思念半是甜蜜的复杂神情。整幅画的色调，清冷中透着一股暖意。她拍下草稿，第一次主动发给了顾言，附言道：「灵感来了。谢谢你……的程序。」顾言的回复比平时慢了一些，似乎是在仔细端详。「构图很好，光影的感觉很对。」停顿片刻，他又发来一句：「很有生命力。」晓晓看着这句评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生命力……他看到了，看到了画作之外，她重新被点燃的情感与灵感。
初雪过后，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两人之间的交流，似乎因为那个小小的程序，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顾言不再仅仅过问她的学业，开始更频繁地和她讨论起游戏设定、场景构图，甚至是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逻辑严谨的思维，恰好弥补了晓晓感性创作中偶尔出现的漏洞，而她充满灵气的构思，也常常给他带来技术上的启发。他们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缓冲带——共同创作。在这个领域里，他们是平等的伙伴，是可以碰撞出火花的同行者。那些无法在“兄妹”身份下言说的关注、欣赏、乃至更深的情感，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合法且安全的宣泄口，倾注到那些代码和图画构筑的世界里。暧昧的张力，并未消失，反而在以另一种更隐蔽、也更深刻的方式滋长。它隐藏在每一次关于色彩搭配的讨论里，潜伏在每一句对游戏角色性格的剖析中。他们心照不宣地经营着这片秘密花园，享受着这种智力与情感上的同频共振。然而，晓晓心底深处，总有一丝不安在隐隐躁动。这片花园虽好，却毕竟是虚拟的。
当项目完成，当这场以“合作”为名的狂欢落幕，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将归于何处？是退回那个更加熟稔却也更加无奈的“兄妹”位置，还是……能有勇气，去触碰那片真实的、或许会烫伤彼此，但也可能温暖一生的雪原？这个疑问，像一颗被初雪覆盖的种子，深埋在她心底，静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而此刻，她只能抓紧手中这支因他而获得灵感的画笔，在这有限的画布上，倾注自己所有的、无处安放的思念与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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