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秋雨，总来得悄无声息，却又缠绵不绝。细密的雨丝敲打着寝室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极了林晓晓此刻杂乱无章的心绪。那一晚之后，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分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镣铐。距离那通被戛然挂断的电话，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林晓晓像是在无声的刑架上备受煎熬。手机成了她掌心的一块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却又无法舍弃。她无数次点开与顾言的聊天界面，那停留在“嗯”字的对话，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他们之间。她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对不起”、“我错了”、“你听我解释”……各种各样的开场白，最终都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他彻底切断了联系。电话打过去，永远是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他设置了拒接。微信消息石沉大海，连一个灰色的“已送达”都没有出现。他甚至……把她拉黑了吗？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
朋友圈里，他的动态依旧停留在上周转发的一则学术讲座通知，底下有共同同学的点赞评论，包括那个名字——沈薇薇。晓晓的手指停留在那个名字上，指尖冰凉。他会和沈薇薇聊天吗？会像以前一样，偶尔回复她的评论吗？而自己，却连被他接收信息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晓晓，你这两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室友李薇递给她一杯热牛奶，关切地问，“是设计课压力太大了吗？”晓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牛奶，温热的杯壁却暖不透她冰凉的手指。“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她无法言说，这彻夜难眠的根源，来自千里之外那个人的冷漠。这种痛苦是私密的，无法与人分享，尤其是在周围同学眼中，顾言只是她那个“很厉害的表哥”。她试图用疯狂的学习和绘画来麻痹自己，把自己浸泡在画室，直到管理员来清场。炭笔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线条却总是失控，勾勒出的不是静物石膏，而是那人清瘦的轮廓，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此刻却盛满冰霜的眼睛。她画废了一张又一张纸，烦躁地将纸团揉成一团，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那里已经堆积了不少她失败的尝试和无处安放的焦虑。周卓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在社团活动时，找机会低声问她：“晓晓，那天晚上……没事吧？后来那个电话……”“没事！”晓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尖锐，引来旁边社员好奇的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低声音，垂下眼睫，“就是一个……家里的电话，有点误会。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她不敢看周卓那双清澈关切的眼睛，那里面纯粹的善意反而衬得她内心的慌乱和那份对顾言复杂的情感更加不堪。她下意识地与周卓保持了更远的距离，拒绝了他任何学习之外的邀约，甚至连社团讨论也尽量在人多的地方进行。
一种莫名的“赎罪”心理驱使着她，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晚撒谎带来的罪孽感，就能换来顾言一丝丝的原谅。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顾言用他惯有的、极致的方式，将她放逐在了一片无声的荒漠里。这种冷暴力，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窒息。争吵至少还有交流，还有情绪的发泄，而沉默，意味着彻底的否定和拒绝沟通。承第四天下午，晓晓抱着几本厚重的画册从图书馆出来，秋日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却带着一种虚弱的暖意。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丈量着石板路，试图将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甩出去。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不是微信提示音，是电话铃声！她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会是……他吗？他终于愿意理她了？她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扑过去掏手机，因为动作太急，怀里的画册差点散落一地。当她看清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那股骤然升起的、几乎让她眩晕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更深的失落和一丝尴尬。屏幕上显示的是——“妈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妈。”“晓晓啊，在干嘛呢？声音怎么听起来没精打采的？”电话那头，母亲苏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关切。“刚……刚从图书馆出来，有点累。”晓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学习别太拼了，要注意身体。对了，你顾言哥哥呢？他最近怎么样？你们俩没闹别扭吧？”苏晴像是随口一问。“顾言？”晓晓的心又是一紧，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挺好的吧，学业挺忙的。我们……没怎么联系。”她避重就轻。“忙归忙，你们兄妹俩也要多联系啊。我刚给他打电话，想问问他们北方天气冷了，需不需要寄点厚衣服过去，结果他手机关机了。这孩子，是不是又泡在实验室忘充电了？”苏晴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关机？晓晓愣住了。不是拒接她的电话，而是关机？难道……他真的只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一瞬间，担忧压过了委屈和恐惧。“妈，他……他经常关机吗？”晓晓试探着问。“那倒没有，他做事有分寸，很少这样。可能真是在忙重要项目吧。”苏晴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带着点笑意说，“哎，晓晓，妈妈跟你说，我昨天跟你顾叔叔视频，你顾言哥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坐在旁边沙发上一句话不说，脸色冷冰冰的。你顾叔叔还悄悄问我，是不是你们俩吵架了？我说不能吧，晓晓最懂事了……”妈妈后面的话，晓晓已经听不太清了。她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顾言心情不好，脸色冰冷，顾叔叔怀疑他们吵架。所以，他不是没电关机，他可能就是单纯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包括妈妈的。而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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