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犹豫,用颤抖的手捏起那枚暗红色的丹丸。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与腥气。他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虔诚、决绝与疯狂的怪异神情,然后,猛地将丹丸塞入口中,囫囵吞下!
丹丸入腹,起初并无异样。他甚至感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驱散了丹房内的一部分阴寒,让他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满足的红晕,仿佛真的感受到了“药力”。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红晕迅速转为不正常的潮红,继而变成骇人的青紫色!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球暴突,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脖子!
“呃啊——!” 他终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双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颈,身体从蒲团上滚落下来,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翻滚!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从腹部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不是刀砍斧劈的疼痛,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的经脉、脏腑中疯狂穿刺、搅动!又像是吞下了一口滚烫的岩浆,从喉咙一直烧灼到肠胃,所过之处,皆是焦灼与撕裂!
“毒……丹毒……反噬……” 他终于在无边的痛苦中,找回了一丝清醒的认知,但为时已晚。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脖颈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那身灰扑扑的道袍。他皮肤下的青筋可怕地虬结暴起,颜色逐渐变得深黑。他张大嘴巴,想呼吸,却只吸入更多带着硫磺味的冰冷空气,加剧了体内的灼烧感。
他开始呕吐,最初是清水,然后是黄绿色的胆汁,最后,竟混杂着暗红色的、疑似内脏碎块的血沫!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金属与腐败气息的恶臭,在丹房内弥漫开来。
痛苦持续加剧。他时而蜷缩如虾米,时而痉挛着四肢摊开,指甲在地上抓挠,留下道道带血的白痕。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但那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丹毒在他体内彻底爆发,侵蚀着他早已被各种丹药掏空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丹房内的挣扎与呻吟终于彻底平息。
当次日清晨,例行送饭的守卫推开沉重的石门时,被里面的景象骇得倒退一步。
昔日的义忠亲王,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僵硬的姿势凝固着,脸色青黑紫胀,七窍皆有暗黑色的污血凝结,双目圆睁,瞳孔散大,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的狰狞。那股混合了血腥与丹毒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呈报入宫。
皇帝萧庭曜正在批阅奏章,闻言,朱笔微顿。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无喜无悲,只淡淡道:“知道了。按庶人礼,草草葬了便是。玄真观……封了吧。”
苏云璋得知此事时,正在庭中看顾黛玉新栽下的几株海棠幼苗。听完禀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一旁的水壶,为那几株尚且柔弱的幼苗,缓缓浇了些水。
水珠顺着嫩绿的叶片滑落,渗入泥土,了无痕迹。
亲王末路,非死于刀斧,非毙于诏狱,而是亡于自己亲手炼制的丹药,亡于那至死未休的长生迷梦与权力执念。他为自己选择了玄真观作为终点,最终,也在这座象征着虚妄与野心的牢笼里,被自己的欲望之火,焚烧殆尽。这结局,比他死在刑场上,更透着一种宿命般的讽刺与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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