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如同铁钳,声音冰冷如这冬夜的河水,瞬间让张烨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他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徐寿那张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脸。
徐寿!首辅徐阶的大管家!他竟然亲自在这艘诡异的贡船上!
电光石火间,张烨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徐寿在此,意味着徐阶不仅知道贡船有异,甚至可能深度参与其中!那封举荐他南下的敕令,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将他调离、方便在京城外处置的阴谋!
“徐……徐管家?”张烨脸上强行挤出几分被抓住的惊慌与尴尬,“您……您怎么在此?下官……下官是听闻贡船有异,担心贡品有失,故而……故而前来探查。”他刻意维持着落水后的狼狈,牙齿打着颤,显得既心虚又惶恐。
徐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锐光闪烁,他并未松开搭在张烨肩上的手,力道反而加重了几分:“探查?身着便装,潜入官船,窥视贡品?张副使,你这探查之法,与江洋大盗何异?咱家是否可以认为,你意图不轨,甚至……想盗取这献给皇上的‘明月珠’?”
这顶帽子扣下来,足以让张烨当场被格杀!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张烨能感觉到,船舱阴影里,至少还有两道气息锁定了自己。他毫不怀疑,只要徐寿一声令下,自己立刻就会血溅五步。
不能硬抗!必须赌一把!
张烨猛地抬起头,脸上那丝惶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讥诮与决然的冷静,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徐管家,何必演戏?你若真想杀我灭口,方才就不会出声,直接一刀了结岂不干净?”
徐寿眼神微动,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张烨趁热打铁,语速加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你在此,不是看守贡品,而是在等人,或者说,在等一个结果。等我张烨是否会发现这里的蹊跷,等我是否会自投罗网!徐阁老举荐我南下,是真想我用这‘巡海理榷使’的身份做点什么,还是……只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合适的、死在任上的‘罪臣’?”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徐寿:“这枚珠子是假的!你们心知肚明!真正的‘明月珠’在哪里?被你们调包了?还是说,从一开始,地方进献的就是这枚假货?你们想用这假珠欺君?还是想用它……引蛇出洞,钓出真正的‘影珠’和那个‘观潮人’?”
张烨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如同匕首般直刺核心。徐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赞赏?
他缓缓松开了搭在张烨肩上的手,退后一步,依旧挡在舱门口,声音却不再那么冰冷:“张副使,果然机敏过人,不负盛名。但你可知,有些浑水,蹚得太深,是会淹死人的。”
“我已经在浑水中央了,徐管家。”张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站直身体,“从我被卷入‘月影珠’这件事开始,就没了退路。如今有人想让我死在东南,有人想让我死在路上,还有人……”他看了一眼那锦盒中的假珠,“想让我顶着欺君的罪名死无葬身之地。横竖都是死,不如死个明白。”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徐管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徐阁老,究竟想做什么?这假珠,是他的意思,还是严世蕃的栽赃?或者……是那个‘观潮人’的杰作?”
徐寿沉默了片刻,船舱内只剩下河水拍打船身的轻响和远处码头隐约传来的嘈杂。他似乎在权衡,在判断。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阁老……并不知此珠是假。”
张烨心中一震!徐阶不知情?
徐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与警惕:“贡船抵达前的消息,一切正常。直到船至通州,我们安插的人才发现护卫被换,贡品有异。阁老收到密报,才命我火速前来处置。至于这珠子是何时、被何人调换,背后是严党,还是那‘观潮人’,亦或是……其他势力,目前仍是迷雾一团。”
他看向张烨,眼神复杂:“举荐你南下,确有借你之力搅动东南、查清真凶之意,但也存了……你若能成事便用,若事不可为便弃的心思。阁老身处其位,有些事,不得不为。”
这番半真半假的坦白,并未完全消除张烨的戒心,但却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徐阶可能并非主导者,而是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局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博弈者。
“所以,你现在打算如何处置我?”张烨直接问道。
徐寿目光闪烁:“咱家若此刻杀了你,最简单,但未免可惜了你这份胆识和……价值。若放了你,你必南下,势必继续追查,届时是福是祸,难料。”
他顿了顿,似乎在下一个极大的决心:“张副使,咱家可以当作从未见过你。你继续你的南下之路,追查你的‘影珠’和‘观潮人’。而这枚假珠……以及贡船被劫持之事,由咱家和阁老来处理。我们……或可暂时,各行其是,互不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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