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自福建的密信,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仓促和紧张的情况下写就。信是采购队副领队,一个名叫赵铁的退役老兵所书,他是陆刚一手带出来的,为人沉稳机警。
信中言简意赅:他们抵达泉州后,通过中间人联系上了一家颇有实力的海商“林记”,重金购得一批品相极佳的海南黄花梨和顶级沉香,本已装船待发。不料,就在启航前夜,一队官差突然登船,以“稽查私货”为名,强行扣留了全部木料,并将领队的周管事带走羁押。赵铁等人多方打点探听,才隐约得知,下令扣船的并非泉州本地官员,而是来自浙江市舶司提举太监——冯保的心腹!理由是怀疑这批木料乃“走私禁物”,需彻查来源。林记东家也因此受到牵连,避不见客。他们现在寸步难行,人货两失,求东家速决断。
“浙江市舶司……冯保……”张烨捏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严世蕃的手,竟然能伸得这么长,调动相隔千里的浙江市舶司来拦截他的货物!这冯保虽是太监,但执掌东南重要口岸,权势熏天,他若铁了心为难,别说这批货,就是赵铁等人的性命也堪忧。
“好一个严东楼(严世蕃字),釜底抽薪,还要赶尽杀绝!”张烨声音冰冷。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针对一批货,更是严世蕃对他借助徐阶力量化解户部查账的强硬回应。这是在告诉他,在东南沿海,严党依然一手遮天。
苏婉清看完信,脸色煞白:“东家,冯保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的干儿子,本身又掌市舶司,我们……我们如何能与他对抗?”
陆刚更是须发皆张:“东家,让我带人去泉州!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也要把人和货抢回来!”
“硬抢是下下策,那是造反。”张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房中踱步,“冯保是官,我们用官面上的法子对付他,难如登天。徐阁老的手,恐怕也未必能立刻伸到浙江市舶司……”他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关于冯保和此时东南局势的信息。
“此事,必须我亲自去一趟。”张烨停下脚步,做出了决定。
“不可!”苏婉清和陆刚同时反对。京城已是龙潭虎穴,东家亲身南下,无异于羊入虎口,沿途乃至泉州,严党势力盘根错节,危险重重。
“必须去。”张烨眼神坚定,“冯保扣货抓人,理由冠冕堂皇,我们远程运作,鞭长莫及,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周管事和赵铁他们越危险。唯有我亲自去,才能随机应变。而且……”他目光深邃,“严世蕃料定我不敢离京,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京城有世子和徐阁老看顾,短期内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动用官府力量强压珠华阁,这正是我们争取到的时间窗口。”
他看向苏婉清:“婉清,我走之后,阁中事务全权交予你。对外只称我感染风寒,需静养谢客。与朱世子和徐阁老那边的联系不能断,但不必提及我南下之事,以免横生枝节。”他又看向陆刚:“陆兄,你挑选五名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兄弟,扮作商队,我们轻装简从,星夜出发。另,将那件‘流霞盏’真品,还有我们试制的几丸‘沧海遗珠’香,小心包好,我要带上。”
“东家,带这些……”陆刚有些不解。
“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张烨没有多解释。流霞盏是奇货,可作敲门砖;“沧海遗珠”香关联帝心,是一张不确定却可能极具分量的底牌。
计议已定,当夜三更,一支小小的马队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冒着渐起的秋风,向南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张烨等人日夜兼程,不敢有丝毫耽搁。越是往南,空气中湿润的水汽愈重,沿途所见漕运繁忙,市镇也逐渐呈现出与北方迥异的风貌。
十数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泉州。此时的泉州港,千帆竞渡,商贾云集,虽不及宋元时鼎盛,仍是帝国重要的对外贸易窗口。他们按照信中所留的暗号,在城东一家偏僻的客栈找到了焦急等待的赵铁等人。
赵铁见到张烨亲至,又是激动又是愧疚,扑通跪下:“东家,属下无能……”
“起来,事急从权,不怪你们。”张烨扶起他,“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浙江市舶司能管到福建泉州的事?冯保的人是怎么盯上你们的?”
赵铁平复了一下情绪,详细道来。原来,那“林记”海商背景复杂,与沿海多家势家都有牵连,其货物往来不仅走福建市舶司,也常通过关系更硬的浙江市舶司获取“公凭”以便利通行。这次交易,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被冯保的人知晓。冯保便以“货源可疑,可能涉及走私,需浙江市舶司协查”为由,直接派了税吏和兵丁过来扣船抓人。
“我们打听过了,”赵铁压低声音,“冯保身边有个得力的掌班太监,姓钱,是严府一个远房管家的女婿!定是这姓钱的在中间捣鬼,冯保不过是顺水推舟,既讨好了严府,说不定还能从我们这批货里捞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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