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清晨是在陆刚练拳的破风声与厨房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中开始的。张烨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冽气息的空气，看着初升的朝阳为这小院镀上一层金边，心中充满了干劲。有了安身之所，有了可靠的伙伴，下一步，便是要将事业的骨架搭建起来。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昨日在当铺中，那个冒着风险给予他善意提醒的清澈眼眸——苏婉清。那个身处泥淖却不失风骨，心思玲珑的少女。他深知，若要将“珠华阁”做大，仅凭他与陆刚二人远远不够。他需要一双能打理内务、管理账目的巧手，更需要一个心思细腻、能查漏补缺的智慧。
“陆兄，我今日需出去一趟。”张烨对刚收势的陆刚说道，“去寻一个人，或许能成为我们‘珠华阁’的另一根支柱。”
陆刚抹了把额角的细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道：“我随你同去。”经历了昨日的尾随事件，他绝不会再让张烨独自涉险。
张烨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此行并非龙潭虎穴，只是去昨日那间当铺，寻那位名唤苏婉清的姑娘。陆兄你留守家中，继续熟悉环境，更要留意是否有可疑之人窥探。我们这新家，需得有个万全的防备。”
陆刚略一沉吟，觉得有理，便不再坚持。
张烨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那间熟悉的当铺。依旧是那股陈腐压抑的气味，高高的柜台后，山羊胡掌柜正就着窗光，仔细擦拭着一个瓷瓶，见张烨进来，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并未理会。
苏婉清依旧在角落擦拭着器物，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见到是张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迅速低下头去，仿佛生怕被掌柜察觉他们相识。
张烨不动声色，径直走到柜台前，从怀中取出那枚尚带体温的二两银锭，轻轻放在柜台上：“掌柜的，赎当。”
掌柜的这才放下瓷瓶，瞥了眼银锭，又瞥了眼张烨身上崭新的粗布衣裳，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语气却依旧刻薄：“赎什么？你那件破烂衣裳，可值不了二两。”
“并非衣物。”张烨语气平静，“三日前，贵铺一位名唤苏婉清的女役，当了一支梅花头的银钗，死当，作价三钱。我要赎它。”
此言一出，不仅掌柜愣住了，连角落里的苏婉清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张烨，手中擦拭的动作完全停滞，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涌上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惊愕，有茫然，还有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望。
掌柜的脸色变了几变，他自然记得那支钗子，成色普通，若非看那丫头可怜，他连三钱都不愿出。他眯起眼，打量着张烨：“死当之物，恕不赎回。这是行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张烨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让，“我愿以原价三倍，九钱银子赎回。掌柜的行个方便，结个善缘。”
九钱银子！掌柜的心头一动。那破钗子转手也卖不出一钱银子，这笔买卖稳赚不赔。他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变脸比翻书还快：“呵呵，客官既然这般诚心，老夫也不好太过古板。罢了，便破例一次。”他迅速拉开抽屉，翻找出那支用破布包着的银钗，递给张烨，同时飞快地将那二两银锭扫入抽屉，又数出一串钱并一小块碎银推过来，“这是找零。”
张烨看也没看找零，只是小心地拿起那支略显黯淡的银钗，转身，在掌柜诧异的目光和苏婉清怔然的注视下，走到她面前。
“苏姑娘，”他将银钗递了过去，声音温和而清晰，“物归原主。”
苏婉清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母亲遗物，又抬头看着张烨那真诚的眼神，眼圈瞬间红了。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银钗，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银质似乎都染上了温度。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感激的，或是疑问的，却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哼！”柜台后传来掌柜不满的冷哼，“婉清，活儿都干完了？杵在那里作甚！”
苏婉清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习惯性地便要回到那无休止的劳作中去。
“等等。”张烨却叫住了她，目光越过她，看向柜台后的掌柜，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掌柜的，苏姑娘的工钱，还请结算一下。从今日起，她不在这里做了。”
“什么？！”掌柜的猛地站起，山羊胡气得翘了起来，“你说不做就不做？她可是签了活契的！”
苏婉清也震惊地看向张烨，她万没想到张烨会为她做到这一步。
张烨神色不变，从怀中又摸出一小块约莫五钱的碎银，放在柜台上：“这够赎她的契了吧？”
掌柜的盯着那银子，眼珠转了转，算计之色一闪而过。苏婉清虽勤快，但性子倔强，不如其他伙计“懂事”，走了倒也清静，还能白得五钱银子…他一把抓过银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真是晦气！”说罢，竟真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契书，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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