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平静被再次出现的疾驰的马蹄声打断。
闭上眼，感受着马蹄声PTSD的竹灯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了微笑，她留恋地看了眼自己的完美早饭，起身走向竹篱，迎接那不知因为什么屁事儿寻来的仇医去了。
“仇侍卫，早上好，您吃过饭了么。”竹灯强支撑着小脸，看着因为马蹄未停稳而在马背上小幅度晃动的仇医，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前两日所见的马车，而是一个破旧的木板车，上面隆起的东西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草席。
竹灯瞧了眼，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且浓郁的血腥味儿，不用再多瞧上一眼，便能猜出来那板车之上必然是躺着一具尸体了。
可是他一大早把尸体拉到自家门口所为何事啊？这个神经病。
重新保持着面上得体的微笑，竹灯故作不解地看向仇医；“仇侍卫，这是……”她的下巴微微扬起，朝向后方板车。
“这个，”仇医不以为意，左手随意一抬，身边跟着的侍从便心领神会地翻身下马，走到板车边，视线看向竹灯，带着明晃晃的，毫不掩藏的恶意与捉弄，下一秒，他便将草席掀开，一具凌乱的尸体就这样猛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竹灯瞳孔一缩。
她还并未看清楚尸体的具体身份，当然看了自己也未必认识，只是这尸体死状过于凄惨，车板子挡住了头颅，其余四肢皆断，腹部被利刃剖开，血淋淋的肠子与内脏杂糅在一起，身体内的粘液让它们不断向外面划动，却又因为原身主人腹部厚厚的脂肪而回归原位。
鲜血渗透了她原本得体的长衣，已然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只是竹灯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却又分辨不出，许多浅薄的衣物边角诸如披帛裙摆，干涸后的血液呈现出铁锈的深沉颜色，竹灯心下颤动。
打量完那死无完尸的尸体后，竹灯不着痕迹地启齿咬住口内下唇的唇肉，她移动视线时重新与那掀草席的侍从对上，对方看到竹灯波澜不惊的反应明显一愣，他幻想中竹灯惊声尖叫的场景并未出现，面上不由得出现了几分呆滞之色，惹得竹灯唇角幅度更深了一些。
“这位小兄弟，我竹灯司洗骨，死人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所以不必担心我会轻易被吓到。”
这句话，竹灯说得意味深长，仇医的视线变得犀利，在竹灯与自己侍从之间轻轻一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嘛……他并不关心。
“竹娘子，烦请你到村口等待片刻，待我的侍从们将这村民都带到那里，在说清楚不迟。”
竹灯不解，但并不露神色，只是依仇医所言第一个来到了村口。
她余光所及，依然看清楚了仇医的侍从们如入室土匪冲进一家家去，毫不留情地将那茅屋中人全部揪出，推搡着看管至村口。
所有人在临近村口处，都见到了沾在车板中血淋淋的尸块儿，和站在一旁神色冷漠地竹灯。
竹灯站在村口处，任由他们将板车拉至自己身旁，也由此，看见了那头颅，知道了头颅主人的身份。
宋夫人。
她面容惊恐却又不失坚毅，只是一双早已无神的眼珠，已然被某种尖锐物品扎成了马蜂窝，就连两侧的耳垂，都有着不规则的，似乎被钝刀拉下的伤口。
原本如佛陀般厚实的耳垂，此刻已然被削平。
此种场景之下，竹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仿佛有平地惊雷，轰然炸响，她无声地扶住板车边缘，宽大的长袖遮挡住了她颤抖的手指，同时借力遮掩自己的失力，是的，她惊恐地差点瘫坐在地上。
她慢慢地，独自消化着这一切，听着穿透耳膜的心脏飞速跳动声，直到它变得平缓，在所有村民出现在村口前，她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就是宋夫人死亡的原因。
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仇医手里拿着册子，站在竹灯身旁，开始一家一户地点人，直到数到玉奴家时，没见到玉奴人，只瞧见玉奴的丈夫安良，他立刻阴沉下面色，看向竹灯：“竹娘子，这户人家，又是什么说法？”
竹灯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走钢丝，这里桩桩件件她都不清楚，可是偏偏她又处于旋涡的中心，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奴不在。
只是在竹灯还想着如何回答时，安良噗通跪到地上，面朝黄土，比她先开了口：“回大人的话，玉奴昨日已到了典妻期限，被接回原本的村子去了。”
他的话音落下，竹灯立刻垂头，借着比仇医矮的优势遮住了自己的面容，这条信息冲击力太大，为了不被人看出什么，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用一秒钟的时间去缓解自己的情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初见时的问话，玉奴含糊着回答自己曾去过别的村落，原是她自己也是被典卖的一员，哈哈，她竟然天真的以为，这些个村子里，虽然有典妻，但不是全部，现在残酷的现实不停鞭笞着她，让她认清现实，这些村落里，压根、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妻。
“原来如此。”仇医本也不是很在意，这么小的地方，人不在无非两种可能，死了，到期被带走了，“既然人都到齐了，仇某便好言相与各位。”
说完，他大手一挥，身边猛地站出六位侍从，将宋夫人的六大块儿尸身抓起，朝着人群缝隙间鱼贯而入，待到靠近人群，走得速度便也慢了起来，似乎是想要让众人都瞧清楚。
村民们惊惧地瘫倒在地上，胆小的人猛地跪好，拼命磕头只为躲避瞧那惊悚的尸身，可仇医却强迫着命令他们将目光放在那些尸块儿上，凡有人出现抗拒躲避神情的，便会被空着手的侍从紧紧抓住脑袋，与那尸块儿更近距离地接触观看。
“乡长素来不喜多事，若是出现了非他掌控的情况，大小无谓，以死概之。”对于这些贱民的反应，仇医很满意。
“若是不想落得同这人相同的下场，我仇医，可还要请各位，望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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