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染,浓得能拧出腥甜的血。
风裹着碎雪沫子,从高府飞檐翘角间钻过,卷起青石板上的枯叶打旋。第三进院的铜鹤灯早被狂风掀翻,灯油在雪地洇出深色污渍,像摊凝固的血痂。屋脊之上,五道黑影踩着瓦片无声滑行,玄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佩刀的冷光,在面具眼洞后晃出森寒 —— 那是淬过星野花毒的刀刃,见血封喉。
他们是影卫,高家豢养三十年的死士。上至刺杀毒枭,下至清理叛徒,双手沾过的血能漫过膝盖。可今夜,他们的佩刀对准的不是外敌,是并肩多年的同伴。
“嗤啦 ——”
短刃划破皮肉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左首影卫刚落地,后心便被同伴刺穿。他踉跄着转身,铁面具下的眼睛瞪得滚圆,鲜血从指缝涌出来时,才看清偷袭者是同队的阿七 —— 那个昨天还为他挡过暗器的兄弟。
“你疯了?!” 他嗬出带血的气沫,短刀仓促架在胸前,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阿七的刀刃还滴着血,面具后的嘴角勾起冷笑:“指挥使的命令 —— 活过子时的,才能见主上。” 话音未落,他手腕翻转,短刃如毒蛇般缠上对方刀刃,借着旋转之力猛地前送。刀锋刺入咽喉的闷响过后,阿七拔出刀,却见斜后方三道黑影同时朝他扑来。月光掠过他们紧绷的肩线,他突然明白,这场猎杀里,没人是猎人,全是待宰的猎物。
沈星缩在假山洞窟的最深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是因为恐惧 —— 自踏入高府地界,左肋的胎记就像被火炭烫着,灼热感顺着血管蔓延,连呼吸都带着暖意。她贴着冰冷的石壁,透过石缝望向庭院,心脏突然漏跳半拍。
第三具尸体倒下时,她看清了死者腰间的徽记 —— 青铜铸就的星野花,与母亲银饰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地窖偷听到的对话瞬间撞进脑海,那些冰冷的字句此刻烫得她耳膜发疼:“烬灭计划启动条件:轮回失败。清除目标:所有影卫、实验体、知情者…… 包括影卫指挥使。”
“包括自己人?” 当时她只当是高家的残酷,可眼前的厮杀分明带着刻意煽动的混乱。阿七明明已经放倒两人,却故意露出破绽被另一人重伤;西侧影卫在围攻中突然调转刀锋,刺向自己的队长 —— 这不是单纯的执行命令,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借高家的手清洗影卫。
沈星指尖抚过胎记,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共鸣,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哭喊钻进脑海 —— 那是影卫们被压抑的记忆,正顺着血脉的丝线向她涌来。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守望者的血脉,能感知同类的痛苦。” 这些影卫,或许也是守望者的遗孤。
屋顶的瓦片突然轻响,沈星猛地屏住呼吸。
陆野站在脊兽之上,长风掀起他的黑色外套,像面残破的旗帜。他没戴面具,露在月光下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些正在厮杀的影卫竟无一人敢抬头看他,铁面具后的眼睛里,除了杀意,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畏惧。
十年前的雪夜突然撞进陆野的脑海。十一岁的他握着染血的短刀,踩着教官的尸体站在训练营的顶端,十三具尸体在雪地里铺成诡异的星纹。北方荒原的寒风灌进喉咙,他才发现自己记住的名字 “阿毛” 是假的,那些 “亲人被仇家所杀” 的记忆,全是注射进血管的药物编造的谎言。他叛逃的那晚,曾在训练营的档案室里看到过一份名单,上面记着所有影卫的真实出身 —— 全是守望者的遗孤。
“影中最锋利的刀?” 陆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掌心的红印在月光下泛起暗纹。不远处的墙角,一株星野花突然抖落积雪,花瓣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张开,像是在回应血脉的召唤。他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吐出熟悉的旋律,不是完整的童谣,只是前两句的哼唱,却像惊雷般劈开了庭院的喧嚣:
“星落湖心,镜开天门;
花引魂归,人忘前尘。
守护者醒,霜火同燃;
七回之后,命轮重翻。”
歌声很轻,却穿透了金属碰撞的脆响、临死前的闷哼。刹那间,所有还在战斗的影卫动作一顿。
阿七正扼着同伴的咽喉,听到歌声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木屋里的暖炉、女人温柔的歌声、怀里黑猫布偶的触感 —— 那是他被掳走前的记忆,被药物封存了二十年。他惨叫着跪倒在地,铁面具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露出一张年轻而扭曲的脸。
“闭嘴!这是幻术!” 西侧的队长厉声呵斥,可他握刀的手却在发抖。每次听到这旋律,胸口都像有团火在烧,烧得那些被药物冻住的记忆开始融化。他想起自己的名字不叫 “三号”,叫 “小石头”,想起院长妈妈会在冬夜把他冻僵的手塞进怀里取暖。
陆野睁开眼,目光如刀扫过庭院。他知道,这些影卫并非天生冷血。他们大多是五岁前被掳来的孤儿,从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训练营,每天接受杀戮训练,记忆被药物反复清洗,只留下 “绝对服从” 的指令。但他们心底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属于 “人” 的痕迹 —— 对温暖的渴望,对家的执念。而这首童谣,正是唤醒那丝痕迹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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