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剑插在背上的包袱里,剑柄磨得发亮。
燕十三走在南下的官道上,步子不快,眼睛扫着路两旁的景致。
路平整了些,以前坑坑洼洼的地方填上了新土。
道旁的杂草也被清理过,露出底下干硬的泥地。
几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老汉正拿着铁锹,慢吞吞地修补一段被雨水冲垮的路肩。
见他路过,抬起眼皮瞅了瞅,又低下头继续干活,没什么惊惧,也没什么讨好。
燕十三记得,以前这种活儿,要么是征发徭役,拿着皮鞭的衙役在旁边盯着,干得慢了就是一鞭子。
要么就是根本没人管,路烂到不能走,自有行商凑钱雇人修,顺便再设个卡子收点过路费。
他走到一个岔路口,那里新立了块半人高的木牌,上面用黑漆写着字,笔画歪歪扭扭,但还算清楚。
一边箭头指着“河间府”,另一边指着“青阳镇”。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官道修缮,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擅毁者罚。”
有点意思。
燕十三多看了两眼。
以前这种指路牌,要么没有,要么就被附近的地痞撬了当柴烧。
日头升高,他拐进路边一个茶棚。
三四张破桌子,几条长凳。
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系着围裙,正拿着抹布擦桌子。
看见他来,招呼了一声:“客官喝茶?两文钱管饱。”
两文钱。
燕十三坐下,放下包袱,锈剑的轮廓在布包里显出来。
老板娘瞥了一眼,没多大反应,转身去灶台提来一个粗陶大茶壶,又拿了个海碗,哐当放在他面前。
茶水浑浊,带着股劣质的苦涩味。
燕十三喝了一口,没什么表情。
“老板娘,生意还行?”
他随口问。
妇人用围裙擦着手,叹了口气:“比以前强点。路上太平了些,没那么多拦路收‘买路钱’的了。就是……税变了。”
“税?”
“嗯。”
妇人在他对面坐下,像是憋了话没人说,
“以前是丁口税,按人头算,家里几口人交几份钱,管你死活。现在改了,叫什么……‘摊丁入亩’,按家里分到的田地多少交。俺家地少,倒是省了几个钱。可隔壁老王头家地多,骂娘呢。”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是京城里那个新皇帝定的规矩。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别过两年又变回去。”
燕十三慢慢喝着茶。
按亩征税,触动的是地主乡绅的利益。
这新朝,下手有点狠。
“路上看到修路的,也是官家的人?”他问。
“算是吧。”
妇人撇嘴,“说是官府出钱粮,雇人干活,一天给十文钱,管两顿饭。钱是不多,好歹是个进项。总比以前白干活强。”
雇役。又是一桩新花样。燕十三想起冷云舒那张还带着少年气的脸,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压不压得住底下那些心思各异的官。
喝完茶,付了钱。燕十三继续往南走。
路过一个镇子,镇口围着不少人,吵吵嚷嚷。他走近了看,是个布告栏,新糊的灰泥墙,上面贴着官府的告示。
一个大嗓门的汉子站在前面,正磕磕巴巴地念着:
“……即日起,清丈田亩,凡有隐匿田产、逃避赋税者,限一月内自首,可从轻发落。逾期不报,或经人检举查实,没收田产,主犯流放三千里……”
底下的人群嗡嗡议论。
“真清啊?以前不也喊过?”
“这次怕是不一样,听说京城派了那个‘活阎王’下来,带着兵呢!”
“活阎王?谁?”
“就是以前跟着‘女罗刹’的那个,脸上有疤的,叫乌力罕!凶得很!”
“我家那几亩挂在族叔名下的地,得赶紧拿回来……”
“检举?这要是被人胡乱咬一口……”
有人担忧,有人窃喜,有人眼神闪烁。燕十三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清丈田亩,这是要挖那些豪强地主的根。
难怪一路走来,感觉气氛有些异样,不只是新朝气象,还有股潜流在涌动。
他走到一条河边。
河不宽,水浅,踩着石头就能过。
对岸有个小村子,几缕炊烟升起。
河边蹲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正拿着根树枝,在湿泥地上划拉着什么。
燕十三走近了看,那小子是在写字,写的是“天地玄黄”,笔画生涩,但结构没错。
小子察觉有人,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把手里的树枝往身后藏了藏。
“上学了?”燕十三问。
小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很小:“孙先生教的……不要钱。”
“孙先生?”
“以前镇上的老童生,现在官府让他开蒙学,教娃娃认字,官府给发米。”
小子说着,眼里有点光,“俺娘说,认得几个字,以后说不定能去城里找个账房的活计,不用一辈子刨土。”
燕十三看着那泥地上的字迹,没说话。
蒙学,官办,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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