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这马车可真气派！比村长家那个破牛车强多了！”
“狗蛋，画丫头，有发财的门路可不能忘了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乡亲啊！”一个平日里就有些游手好闲的中年汉子，腆着脸笑道，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带带我们呗，大家一起发财嘛！”
“对啊，可不能吃独食啊！当初画丫头困难的时候，我们可也没少接济呢！”另一个妇人也跟着起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道德绑架意味。
我被这些嘈杂的声音包围着，坐在车篓子里，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各种复杂的表情——有纯粹的好奇，有毫不掩饰的羡慕，有赤裸裸的嫉妒，也有那种希望分一杯羹的急切。哥哥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他紧紧握着缰绳，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嘴唇紧抿着，似乎想解释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有些无措地重复着：“不是……我们就是……就是卖了点山货……”
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财帛动人心，这马车在村里确实太扎眼了。我轻轻掀开车篓子前面挂着的旧布帘子，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笑容，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各位叔伯婶子，大家误会了。这马车是我哥用之前攒了好久、加上这次卖山货的钱，好不容易才凑钱买的，就是为了以后去县城方便些，拉点东西也省力气。不是什么发财，就是寻常置办个家当，以后家里运个粮食柴火也方便。”我刻意强调了“攒了好久”和“寻常家当”，试图降低这件事的冲击力。
然而，显然有人并不买账。
“哟，画丫头现在可是会说话了！”李屠夫的婆娘，那个巧娟的娘，叉着腰，撇着嘴，声音尖利，“卖点山货就能买马车？骗鬼呢！谁不知道山货值几个钱？肯定是得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好处了！藏着掖着，怕我们沾光是吧？”
她的话引得一些人低声附和，看向我们的目光更加复杂。哥哥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我按住哥哥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跟这种人争辩，只会越描越黑。
就在气氛有些僵持，议论声越来越大的时候，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围在这里吵吵什么？像什么样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只见里正爷爷拄着拐杖，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他脸色严肃，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下去。
里正爷爷走到马车前，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沉声道：“狗蛋和画丫头置办个车马，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肯吃苦！是好事！你们一个个的，有这闲工夫眼红别人，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家地里的庄稼伺候好！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里正爷爷在村里的威信极高，他这一发话，虽然还有人心里不服，但面上都不敢再说什么，人群开始悻悻然地散去，只是那探究和议论的目光，依旧像针一样扎在我们背后。
里正爷爷这才转向我们，脸上的严肃缓和了些，他看着簇新的马车，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关切，他压低声音对哥哥说：“狗蛋呀，赶快驾车回家吃饭去吧！你娘肯定等着急了，这一上午的。”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画丫头，以后……行事谨慎些。”
我明白里正爷爷的提醒，心中感激，连忙点头：“知道了，里正爷爷，谢谢您。”
几乎是里正爷爷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娘那熟悉又带着急切呼唤的声音，由远及近：“狗蛋！画儿！是你们回来了吗？”
只见娘急匆匆地从家的方向小跑过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混合着担忧和见到我们归来的喜悦。她拨开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我们和崭新的马车，愣了一下，但随即那点惊讶就被更大的关切取代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娘走到车边，一把抓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我是否完好无损，“饿坏了吧？饭早就做好了，一直在锅里热着，就等你们回来了！走！走！走！快回家吃饭！”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充满了母亲的絮叨和温暖，完全无视了那辆引起波澜的马车，仿佛我们只是寻常出门归来。
说着，娘又看向哥哥，嗔怪道：“狗蛋，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车赶回家去啊！停在村口像什么话！”
“哎！娘，这就回！”哥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声，轻轻抖了抖缰绳。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朝着家的方向驶去。娘跟我坐在车里，一只手还紧紧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问：“路上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事吧？纪二叔他们没为难你们吧？东西都卖出去了？”
我看着娘关切的脸庞，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询问，村口那些纷杂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仿佛瞬间被隔绝在了身后。家，这个虽然依旧简陋，却充满了娘和哥哥温暖关怀的小院，才是真正能让我安心停靠的港湾。
“娘，都顺利，您别担心。”我反握住娘的手，轻声回答，心里那根因村民围观而微微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娘带着汗珠的侧脸上跳跃，也照亮了通往我们家那条熟悉的、坑洼不平的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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