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这天，区文化宫的礼堂里座无虚席。
红星煤厂文工团的汇演是压轴节目。舞台上灯光璀璨，红绸布翻飞如霞，林晓燕一袭红衣站在中央，嗓音清亮高亢，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子昂扬的劲儿。刘春桃没登台，只坐在后台，手里捧着针线，细细缝补着演员们磨破的戏服，小腹微微隆起，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台下掌声雷动，前排的工业部和厂部领导们看得连连点头，时不时交头接耳，脸上满是赞许。周大生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嘴角噙着笑，目光扫过舞台，又落在后台那个纤细的身影上，眼底满是自得。
汇演结束后，全场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工业部的王部长握着周大生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连声夸赞：“大生啊，你们煤厂的文工团真是藏龙卧虎！这节目，既有工人的精气神，又有艺术水准，好！太好了！”
厂部的李书记也跟着附和：“周厂长领导有方啊！文工团能排出这么好的节目，你功不可没！”
周大生笑着摆手，一脸谦逊：“领导过奖了，都是同志们努力的结果。”
晚上的庆功宴摆在煤厂的食堂里，文工团的姑娘们卸了妆，换上常服，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晕。林晓燕端着酒杯走到周大生身边，眉眼飞扬：“周厂长，今天的反响这么好，您可得好好赏赏我们！”
周围的演员们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说着要涨补贴、要添置新道具。
周大生却忽然敛了笑，放下酒杯，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严肃：“反响是不错，但问题也不少。”
这话一出，热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下来。林晓燕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厂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大生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的演出，舞台调度乱，演员走位有偏差，还有那套新戏服，针脚太糙，一看就是赶工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节目形式太单一，全是样板戏，缺乏创新。依我看，文工团得好好整顿整顿，裁掉一些跟不上节奏的，留下精干的，才能走得长远。”
他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心里发凉。林晓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周大生一个眼神制止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专程赶来参加庆功宴的王部长和李书记眼里。
王部长赞许地点点头，对身边的李书记说：“你看看周大生，这才是干实事的态度。成绩面前不骄不躁，还能看到问题所在，难得啊！”
李书记深以为然：“是啊，不骄不躁，严于律己，这样的干部，值得培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
庆功宴散场后，周大生被王部长和李书记叫到了办公室。
王部长坐在沙发上，呷了口茶，开门见山：“大生，白天的话我都听见了。文工团的成绩有目共睹，你提出的问题也很中肯。不过裁人就不必了，这么好的队伍，裁了可惜。”
李书记跟着补充：“是啊，工业部正缺这样的文艺队伍，往后还要靠你们多演出，弘扬工人精神。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周大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站直身子，一脸恳切：“领导，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斗胆提个请求。文工团现在人手紧张，很多演员都是兼职，排练时间根本保证不了。我想申请给文工团增加十个正式编制，再拨一笔专款，添置新的舞台设备和戏服。”
王部长和李书记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准了！编制的事，我回去就跟人事处打招呼；专款的事，厂部先批一部分，不够的话，工业部再补！”
“多谢领导！”周大生心里大喜，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我一定带好文工团，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从办公室出来，晚风一吹，周大生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他走到食堂外的槐树下，林晓燕正等在那里，脸上带着点委屈：“周厂长，您白天那番话，可把我们吓坏了。”
周大生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不这么说，怎么能从领导手里要到编制和专款？”
林晓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忍不住嗔怪道：“原来您早就盘算好了！真是的，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
“不然呢？”周大生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光说好听的，领导只会觉得我们骄傲自满。先抑后扬，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松口。”
月光下，林晓燕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晚风卷着槐花香，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远处的食堂里，还传来文工团演员们的欢声笑语。周大生望着那片灯火，眼底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
编制到手，专款到位，文工团壮大了，他的底气，也就更足了。
这一九七一年的国庆，注定是个不一样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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