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被冲刷后的清新味道。冷宫破败的庭院里,积水映照着灰白的天空,几只鸟雀在湿漉漉的荒草间跳跃啁啾,试图寻找果腹的食物。
一切仿佛与往常并无不同。
但苏棠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她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无意识地在潮湿的地面上划拉着。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落在她依旧苍白,却少了几分惶惑,多了几分沉静的脸上。
昨夜浣衣局的生死一线,那个神秘蒙面人鬼魅般的身影,李德全未尽的话语和极致的恐惧……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在等。
等裴琰的反应。等那必然随之而来的、新的试探或掌控。
果然,临近午时,送饭的来了。依旧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动作规矩地将食盒放在门口,比以往更加沉默,也更加……恭敬?
苏棠的心微微一提。她沉默地走过去,提起食盒。就在她转身欲回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食盒的侧面,靠近底部的位置,似乎用某种尖锐之物,刻上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号。
一个简单的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像一只眼睛。
苏棠的呼吸骤然一窒,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用这个符号,无声地告诉她——我在看着你。一直。
她不动声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提着食盒回了屋。关上门,将食盒放在桌上,她盯着那个简陋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符号,看了很久。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只言片语。只是一个符号。但这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人心惊胆战。这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宣告,宣告她的所有行动,所有心思,都在他的注视之下,无所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打开食盒。饭菜依旧精致,甚至比前几日还要丰盛一些,多了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
可她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毫无食欲。
这就是他给的反应。无视她的“逾矩”,甚至“奖赏”她的“机敏”?用更优渥的待遇,将她捆绑得更紧?
苏棠拿起一块桂花糕,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却让她觉得冰冷。她慢慢将糕点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被动地承受着他的“恩赐”和监视,像一只被圈养的、等待宰割的羔羊。
那个蒙面人……他杀人时的干脆利落,他离去时的无声无息……他展现出的,是一种与裴琰那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截然不同的风格。更直接,更冷血,也更……高效。
他会是裴琰的人吗?如果是,裴琰手下有如此人物,为何从未听闻?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为何要帮她?
疑问越来越多,如同缠绕的藤蔓,将她紧紧包裹。
她需要信息。不仅仅是关于春菱案,关于“阎王账”,更需要关于裴琰本身,关于这宫廷里盘根错节的势力,关于那个雨夜出现的蒙面人。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偶然发现的密道和被动接收的线索了。
下午,阳光终于驱散了阴云,将暖意洒向大地。冷宫院子里的积水渐渐蒸发,露出坑洼不平的地面。
苏棠走出了屋子。她没有再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而是搬了那个唯一的、摇摇晃晃的木凳,坐在屋檐下,看似在晒太阳,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整个冷宫院落。
她在观察。
观察那些偶尔从其他破败房间里探出来的、或麻木或疯癫的面孔。观察院墙角落的荒草被风吹动的频率。观察天空中飞鸟掠过的轨迹,以及……宫墙之外,那隐约传来的、代表着权力中心的模糊动静。
她在寻找规律,寻找破绽,寻找任何可能被她利用的细节。
送饭小太监到来的时间,脚步声的轻重,眼神停留的方向……巡逻侍卫经过冷宫外围的大致时辰和路线……甚至,是那些窥视目光最可能隐藏的位置……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极度不利的环境下,一点点地收集着关于这片狩猎场的信息。
她知道这很难,很可能徒劳无功。但她必须这么做。只有更了解这片囚禁她的牢笼,她才有可能找到一丝缝隙,哪怕只是喘息的缝隙。
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院子角落里,那几丛在破砖碎瓦间顽强生长的野花上。它们在风雨过后,依旧挺立,甚至开出了几朵不起眼的小花。
生命力。
苏棠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她站起身,走到那丛野花旁,蹲下身,像是被那点微不足道的色彩吸引,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柔嫩的花瓣。
然后,她的指尖,状似无意地,拂过旁边一块半埋在土里的、边缘锋利的碎瓷片。
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碎瓷片抠了出来,藏在宽大的袖袍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回到了屋檐下的木凳上。
一块碎瓷片,有什么用?
它不能对抗裴琰,不能解开谜团,甚至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但它握在手里的那一刻,苏棠感觉到了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掌控感。
这是她自己找到的,属于她的,微小的“武器”。尽管它如此可笑,如此无力。
但这是一个开始。
从被动承受,到试图主动观察,哪怕只是获取一块无用的碎瓷片。
她知道裴琰一定看到了她这个小动作。那个刻在食盒上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他或许会觉得可笑,或许会不屑一顾。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开始尝试着,在这令人窒息的掌控下,做出属于自己的、哪怕再微小的选择。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棠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云霞,眼神平静,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凝聚。
惊弓之鸟,或许依旧恐惧,但在经历了无数次弓弦的惊响后,它或许也会开始学着,去分辨拉弓者的位置,去计算箭矢的轨迹。
哪怕,只是为了在利箭破空而来的那一刻,能多偏开一寸。
那一寸,或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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