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钟声,仿佛还带着冬日的余寒,但阳城一中的校园里,却早已被一场盛大的、名为“青春”的狂欢所点燃。
一年一度的文化节,像一场蓄谋已久的盛宴,将整个校园都变成了一个流光溢彩、喧嚣沸腾的巨大舞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而迷人的气味。
那是爆米花被高温烘烤出的、甜得发腻的黄油香气。
混杂着烤肠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时散发出的、带着孜然和辣椒粉的咸香。
还有女生们身上各种好闻的香水味,以及阳光暴晒下,尘土与青草混合在一起的、独属于校园的味道。
声音更是构成了一首庞杂而充满生命力的交响曲。
不同班级的音响里,播放着风格迥异的音乐,从激昂的摇滚到温柔的民谣,互相交织,互不相让,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学生们的笑声、喊叫声、起哄声,像无数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一阵又一阵喧闹的涟漪。
扩音器里,主持人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播报着各个摊位的最新活动,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煽动性。
整个校园,都沉浸在一种近乎失控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快乐之中。
而在这片喧嚣的海洋里,陈潇像一座孤岛。
他被橙小澄拉着,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着。对于他而言,这种极致的热闹,是一种折磨。
那些嘈杂的声音,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着他的神经;
那些混杂的气味,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那些毫无秩序的人群,更是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的人生,一向追求的是安静、有序和可控。
而眼前的一切,都与他的原则背道而驰。
然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却像一条刚刚跃入大海的鱼,兴奋得几乎要跃出水面。
橙小澄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她可以尽情探索的奇妙乐园。
她一会儿拉着陈潇跑到那个套圈的摊位前,看着一个男生笨拙地将圈圈扔向一只毛绒鸭子,笑得前仰后合;
一会儿又拽着他,挤到那个卖手工饰品的摊位,拿起一条编织手链,在自己手腕上比来比去,回头问他好不好看。
陈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他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那双像盛满了星光一样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笑起来时,嘴角边那两个浅浅的、可爱的小梨涡。
他发现,虽然他厌恶这片喧嚣,但当他看着她在这片喧嚣中尽情欢笑时,他内心的那份烦躁,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更柔软、更温暖的情绪所取代。
他开始明白,原来,快乐是会传染的。
而橙小澄,就是那个最强大的传染源。
“陈潇,陈潇!快看那边!”
忽然,橙小澄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公告栏上的一张巨大海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陈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张用夸张的卡通风格绘制的海报。
海报上,画着一对男女生的Q版形象,他们的头顶上飘着一个个爱心,中间用一根红线连着。
海报的标题,用一种充满了活力和挑逗意味的艺术字体写着——“心有灵犀”挑战赛。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考验默契,赢取大奖!你,敢来挑战吗?”
橙小澄的眼睛,在看到这张海报的瞬间,亮得像两颗被点燃的星星。
她转过头,用一种混合着撒娇、期待和些许不易察觉的紧张的语气,看着陈潇。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却仿佛在说:“我们去参加,好不好?”
陈潇的心,在那一刻,猛地一沉。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心有灵犀”?
这四个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和他自己,都未必能做到心有灵犀,更何况是和另一个人,在一个公开的场合,进行一系列他看来既无聊又尴尬的肢体互动。
他可以想象到,他们会在“你画我猜”环节里,因为彼此的毫无默契而洋相百出;
他可以想象到,他们会在“背靠背运球”环节里,因为节奏的不合拍而摔倒在地;
他更可以想象到,他们会成为全校师生的笑柄,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成为焦点,更不喜欢将自己置于一个不可控的、充满变数的境地。
他的嘴唇动了动,那个“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当他看到橙小澄那双眼睛时,他所有准备好的拒绝,都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明亮,像两汪被月光洗涤过的、清澈见底的泉水。
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杂质,只有最纯粹的、最赤裸的期待和恳求。
她像一个站在糖果店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橱窗里那颗最漂亮的糖果,却又不敢开口索要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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