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夜幕已经降临。船家准备了简单的晚饭——一尾刚钓上来的鲜鱼,几样时蔬,一壶本地酿的米酒。二人就在船头摆开小桌,对坐而饮。
两岸灯火渐次亮起,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仿佛天上的星河落入人间。远处传来隐约的丝竹声,不知是哪家画舫上的歌女在吟唱。
“敬自由。”萧煜举杯。
“敬新生。”沈青璃与他轻轻碰杯。
米酒甘醇,入口绵甜,后劲却足。几杯下肚,沈青璃觉得脸颊发热,连日来的紧张疲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松弛。
“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她问道,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萧煜也笑了:“如何不记得?在校场上,你一身红衣,手持长枪,将兵部尚书的公子挑落马下。”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沈大将军的独女,意气风发,不让须眉;而他已是御前侍卫中的后起之秀,冷峻寡言,武艺超群。
“那时我觉得你傲慢得很,”沈青璃抿了一口酒,“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正眼看人。”
萧煜挑眉:“我那时只是不爱说话。反倒是你,沈大小姐,目中无人,骄纵任性。”
沈青璃不服:“我何时骄纵了?”
“将尚书公子打下马后,还站在校场上,环视四周,问‘还有谁敢与我一战’,这不算骄纵?”
沈青璃忍不住笑出声:“年少轻狂罢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光阴,足以改变太多。沈家败落,父亲病逝,她从将门虎女沦为宫廷侍卫,尝尽世态炎凉;而他步步高升,成为天子近臣,却也在权力漩涡中身不由己。
“若没有后来那些变故,我们或许不会成为朋友。”沈青璃轻声道。
萧煜沉默片刻,道:“命运弄人,却也待我们不薄。”
是啊,若不经历那些起落浮沉,他们或许永远都是两条平行线——高傲的将门之女与冷峻的御前侍卫,永无交集的可能。
夜色渐深,船头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的光晕。船家早已歇下,只有流水声伴着他们的谈话。
“离开京城前,我收到了姐姐的来信。”沈青璃忽然道。
萧煜有些意外:“她还好吗?”
沈青璃的姐姐早年远嫁江南,与家中几乎断了联系。沈家败落时,姐夫家怕受牵连,更是不许她们姐妹往来。
“信中说,她知道我们要南下,希望我们能去她那里小住。”沈青璃摩挲着酒杯,“她说,过去的都过去了,终究是一家人。”
“你怎么想?”
沈青璃摇摇头:“我不会去。既然过去了,就让它彻底过去吧。况且……”她顿了顿,“我不想连累她。”
萧煜理解地点点头。虽说皇上已下旨准他们离京,但朝中局势变幻莫测,谁也不能保证明日如何。与亲人保持距离,有时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那你有何打算?”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沈青璃抬头望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良久,才轻声道:“我想在江南某个小镇住下,开一间绣庄。我自幼习武,但也跟母亲学过刺绣,手艺尚可。”
萧煜有些惊讶:“从未听你提起过。”
“在京城,一个会舞刀弄枪的女护卫,总比一个会刺绣的女护卫来得合适。”沈青璃微微一笑,“但如今,我想换个活法。”
萧煜凝视着她被月光柔和了的侧脸,忽然道:“我记得你的刺绣,确实很好。”
这下轮到沈青璃惊讶了:“你见过?”
“很多年前,在沈府。你坐在庭院里的海棠树下绣一方帕子,神情专注,与平日判若两人。”萧煜的目光变得深远,“那时我随陛下微服访沈将军,远远看见了你。”
沈青璃完全不知还有这段往事:“那时你就在了?”
萧煜点头:“那方帕子上绣的是墨梅,对不对?”
沈青璃怔住了。她确实曾有一方墨梅帕子,甚是喜爱,直到某日突然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是你拿了?”
萧煜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正是一方已经泛黄的帕子,上面的墨梅依然清晰可见。
“我本打算归还,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后来……就舍不得还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在沈青璃心中炸开。
她接过帕子,指尖微微发颤。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那个冷面冷心的萧煜,竟会偷偷收藏她的一方帕子。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
萧煜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因为我从那时起,就注意到了那个在海棠树下安静刺绣的姑娘。后来的种种,不过是命运给了我靠近她的机会。”
沈青璃的心跳骤然加快。她从未听萧煜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想过他心中藏着这样的秘密。
“你从未告诉我。”她轻声道。
“在京城,在你我是同僚的时候,说这些不合适。”萧煜的声音平静,眼神却灼热,“但现在,我们都卸下了官职,只是寻常人。有些话,终于可以说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汴京诡谲录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汴京诡谲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